“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传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说是先帝往来海棠宫,并非真的是因为棠太妃,而是因为海棠宫里的一个宫女。”陈仪中这话刚说完。
扈束之便想起了一个人来,“沈韵?”
也难怪这人不知道,先帝委实将那“澜儿”藏得太好。
以至于谁都不知道,沈韵其实是有主的。
“不知道。”陈仪中两手一摊,“先帝从未解释,而此事终归不了了之。”
鲍不平道,“这些事我倒是晓得,只不过是觉得太无稽,若然先帝真的钟爱沈韵,自然也不必罚了沈韵在千佛殿种那劳什子的海棠花。不过是赵家人一句,满天神佛都求不来长久!”
所以先帝才在千佛殿的后院辟出一块地来,挑了人专门种海棠花。
“那到底是不是沈韵?”扈束之问。
“谁知道呢?”鲍不平摇头,“先帝的心思岂是人人都能猜得着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棠妃过世之后,海棠里的其他奴才,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唯一安然无恙留下来的,便是沈韵。
连根毛都没伤着……
一直活到了现在!
宫中籍册上,皆可查证。
慕容天涯听得他们议论纷纷,说着当年的事情,心里却早已清楚,什么婢女,什么沈韵,都只是为了“澜儿”掩人耳目。
从始至终,她没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到有用的消息。
这些事,都是先帝布的障眼法而已!
她这一身权谋之术,师承先帝,还能看不穿先帝所为?以前不知,是因为从未关心过后宫之事,而现在……落叶堆下的烂泥,露出了一角,便再也不可能遮得住!
两个老头还在争论,当年之事的真假,慕容天涯已经转身离开。
扈束之眉心微蹙,“两位老大人,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可是,谁搭理他。
陈仪中和鲍不平,照样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不休。
出了六方门,慕容天涯才算透过气来,她什么都知道,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滋味确不怎么好受。
“主上?”红妆担虑,“上车吧?”
“去秦楼!”慕容天涯拂袖而去。
红妆手一挥,马车只得先行回府。
走在陵安城的街头,繁华,热闹,喧嚣不断,这是她最喜欢看到的事情。
秦楼里的大堂,说书先生说得唾沫横飞,座下人不多,但也无碍于敬业精神。
上了楼,进了雅阁。
秦义行礼,“主上许久不来,怕是都要生疏了!”
“你这般油嘴滑舌,你家夫人知道吗?”她打着趣儿,端起案头的杯盏,轻轻吹去浮沫,“仔细她不放心你,回头有你好果子吃。”
提起自家夫人的时候,秦义吃吃的笑了两声,“托主上洪福,才有今时今日。”
“陵安城内,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慕容天涯呷一口清茶,扭头望着窗外。
秦义想了想,“考生倒是愈发多了些,都是为了今年秋试来的。”
“这么早就赶到?”慕容天涯皱眉。
秦义回答,“主上,路途遥远,诸事多变。何况,若不及早赶来,在这陵安城落脚,真到了秋试之时,怕是连个吃住的地方都没有。”
点点头,慕容天涯不说话,优雅的搁下杯盏。
秦义走到窗前,指了指大门口边上那人,“主上瞧见了吗?这人就是孺子,说是极偏之地来的,足足走了数月,才走到了陵安城,眼下就住在对面的祥云客站。”
顺着秦义手指的方向望去,她瞧见了一名青衣孺生。
因着是从窗口往下看,是以只能看到此人的头顶,以及提笔书写时,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纸上字迹清晰,足见落笔干脆,墨色浓厚,下笔的力道不浅。
“这人叫谷清平,我怜他可怜,便允他在秦楼边上的墙根处摆个摊子,给别人写字混口饭吃。生意好时,还能攒点银子,回头还能有盘缠回家。”秦义解释。
不知是否察觉了异样,谷清平猛地抬头。
然则,在他抬头之前,慕容天涯早已收回视线。
“原以为生意做得久了,人会市侩一些,没成想你这慈悲心倒是愈发的重了!”慕容天涯面色幽沉,“秦义,你可知自己为何叫秦义?”
秦义俯首,“主上恕罪!”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人儒生,且盯着点,将摊子搁在门口,就如同将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搁在了本王的身边。秦义,你若不想做摄政王府的耳朵和眼睛,本王替你剜了就是!”她这番话分量颇重。
秦义心慌,忙不迭跪地行礼,“秦义知错,请主上责罚!”
“有心是好事,有善心亦是好事,但若是滥发善心,做了不该做的事,比恶人更为可怕!”慕容天涯黑着脸,“下不为例!”
“是!”秦义磕头,脊背寒凉至极。
他委实没想那么多。
他只觉得陵安城街头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处处有探子,不至于到处都是阴谋诡计,是以真的未加防备。如慕容天涯所说,若这人心怀不轨,那自己这份心慈手软,只怕是……
替别人按了颗钉子,在自己的家门口。
其祸,如猛虎。
待秦义离开,掠影快速合上房门守在了门外。
红妆近前,瞧了一眼窗外的谷清平,“瞧着似乎不像是会武功的。”
“画虎画皮难画骨。”慕容天涯端起杯盏,“我瞧着,他那字写得委实不错,苍遒有力,甚是好看。”
“主上?”红妆一愣。
“去买一副。”她淡淡然放下杯盏,“若然只是巧合,便当是帮了一把。若然不是,堵了一道门,得开一扇窗,免得狗急跳墙,真的要闹出什么事来。”
红妆会意,“奴婢这就去。”
底下有些闹腾,秦楼的人开始驱逐谷清平,这儒生大概没想到忽然有此巨变,焦灼的争辩着什么,一副手足无措之态。
慕容天涯意味深长的瞧着,这谷清平看似焦灼无措,可这一双脚却跟落地生根了似的,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羽睫微垂,她将杯盏搁在桌面上,发出了低低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