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父皇是在设宴犒赏有军功的武将,那几个人你也听过名字……”
拓跋贺若曝出一个名字,流云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她竟然,连来处都没有吗?
燕川用力握紧她的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她注入温暖。
“你母亲身份卑微,父皇偏偏又喝多了,所以当众要了她,又把她赏给几个武将,他们君臣闹在一起……”
流云忽然快步出去,在门口扶着柱子呕吐不止。
她匮乏的想象,已经足以让她在脑海中勾勒出当时的场景。
她母亲,因为不美,因为粗鄙,就可以被这样毫无人性地对待!
这些禽、兽!
不喜欢,看不起,可以远离,为什么要那样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流云心如刀割。
燕川忙跟上,替她拍着后背,又端来水给她漱口。
“你冷静些,”燕川安慰她,用满含杀意的眼神看向拓跋贺奇,“他的话,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为了让你怀疑自己的出身,最好没有立场替你父皇报仇,他才能活下来。”
“是这样吗?”流云站直了身体,眼神复杂地回首看向自己叫了十几年的大哥。
“我有证据!当年在一旁伺候的还有许多宫女。因为父皇喝醉了,故意挑了长相最不好的人来羞辱,所以才会选择你母亲……她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死在了父皇手中。但是有两个人,在我手里!而且这件事情,并不算多么机密,不难打听到……”
也就是说,真的就骗了她自己而已。
流云如坠冰窟,看着自己生活多年的宫殿,突然觉得陌生而令人窒息。
她活在一个别人想给她看的世界里,被瞒得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所以我说,你不一定是父皇的骨肉。你的生父,恐怕只有神仙知道了。这也是为什么,你出生之后不受重视,和你母亲那般艰难度日的原因。”
燕川已经把这话信了九成九,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一个皇帝对于女儿的漠视。
——对他而言,不缺任何钱物,不需要吝啬养育一个女儿。
毕竟女儿是他生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后来,因为流云展现出来了天生神力,老拓跋这才欢欢喜喜认了她。
这种恶心的男人,为了利益,什么脸都不要。
流云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颤抖着声音道:“那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所有人都告诉她,母亲是病逝的;可是现在,她全然不信。
可怜她母亲,死后都没有得到任何名分,哪怕自己日后为拓跋部落立下了汗马功劳都没有用。
“你母亲,是死于二弟的母妃之手。”拓跋贺奇一字一顿地道。
燕川冷笑,忍不住插嘴:“先是告诉流云她不是你父皇所出,给你父皇扣几顶绿、帽子,真不怕他棺材板压不住?然后现在又说,你二弟和流云有仇;啧啧,让我猜猜,是不是还有你三弟什么事?”
拓跋贺奇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是!但是……但是和三弟本人关系不大。你也知道,三弟的母妃最受宠,所以她经常仗势欺人,二弟的母妃也被她欺负,却又敢怒不敢言。”
“那是三哥的母妃害了我母妃?”流云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骄横跋扈的脸,手里用力,捏疼了燕川。
“不是。”拓跋贺奇道,“你母妃是受了无妄之灾。二弟的母妃受了欺负,找你母亲出气,害死了她。”
燕川:……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神仙剧情!
拓跋贺若的老娘受了欺负,拿着无辜的路人撒气?
黑胖的母亲,死得未免也太憋屈了。
拓跋贺奇又列举了自己的证据,充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流云完全瘫软在椅子上,目光迷惘。
活了十几年,原来她一直被人当成猴子耍。
她连自己的来处,连亲生母亲的死因都弄不清楚,一腔热血撒给了畜生们,这就是她稀里糊涂却又自以为是的前半生。
大梦一场,不过如此。
燕川站起身来把她抱在怀中,一言不发,只用力很紧,似乎要把她嵌到自己身体中一样。
“燕川,你说得没错,我是傻子,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流云终于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流云,我在,我一直在。我陪你给母亲报仇,带你回大蒙,离开这恶心的地方。大蒙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
流云哭声哀哀,像个被抛弃的孩子,用力抓紧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温暖。
拓跋贺奇离开了,流云却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布娃娃,在燕川怀里一动不动,目光涣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乌西下,暮色笼罩,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丫鬟在外面探头探脑,却不敢进来。
“摆饭。”燕川不知道叹了第多少口气后道。
要把流云从这段伤痛中拉出来,他任重道远。
“不要。”流云断然拒绝,“走,都走。燕川,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见!”
她是个笑话,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她没脸见人。
拓跋贺奇有备而来,拿出的证据让她都不用再去核实,就已经确认了那些残酷的事实,是真实发生过的。
受伤之后的应激反应,让她现在像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包裹起柔软而又鲜血淋漓的内里。
“不要,我们不要。”燕川轻拍着她的后背,连声抚慰,“流云,乖,乖。”
看着她嘴唇干裂,他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
流云就着他的手,浅浅抿了一口,目光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
燕川的手很大,手型很好看,握住自己的时候,干燥温暖,源源不断地给予她力量,对抗这凉薄的人世间。
“燕川。”流云忽然握住他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向他,“我想要……”
“嗯?想要什么?”燕川耐心地道,口气像哄孩子一般。
现在,他把她当成了念念那样的小女孩。
“我想要你!”
燕川:“……!!!”
“对不起。”流云喃喃地道。
傻子!对不起什么!他很乐意的。
可是没等燕川说话,流云已经把他打横抱起,压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