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朱榑派身边人去打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来了这么多老百姓……足足半个时辰,他都不耐烦,想要杀人了,侍卫才匆匆回来,喘息道:“王爷,小人问过了,他们多数是江南的商贾百姓,因为活不下去,才不得不北上求生的。”
“活不下去?有那么严重?”
朱榑惊讶道,他一直觉得朱棣的折腾就够伤天害理,天怒人怨了,朱允炆怎么做,也不该比朱棣更惹人恨啊!
我的大侄子,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朱榑这一问,可吓了一大跳,包括代王朱桂和宁王朱权,也都频频摇头……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
简直不能用脑残来形容了。
前面就提到过,因为官方贸易断绝,走私盛行,许多老百姓生计断绝,日子十分艰难……不过对他们来说,还能去大户的丝绸作坊,虽然大户压榨狠,工钱低,还经常挨打挨骂,但只要能混口饭吃,谁又愿意铤而走险呢!
更何况战乱的年月,能有一口饭吃,也就不错了,别奢求任何东西了。
可是当皇家银行买了出去之后,马家立刻推出了一大串全新的规定,他们以应付挤兑为名,收取取款费。
也就是说,不管有多少存款,只要来取钱,就要先交纳五十贯的费用,然后才有人给你办理,交不上钱,对不起,根本没人搭理你。
这条规定公布,无人不骇然!
以往升斗小民,存在银行一些钱,贪图利息,也不过一二十贯而已,取款费竟然高达五十贯,等于告诉六成以上的储户,你们干脆别来取钱了,因为取钱就等于赔钱!
这叫什么?这不是明抢吗?
过去朝廷管的时候,好歹还要点脸面,等卖给了马家,完全不顾脸皮,直接明抢,而且还是抢普通百姓的……
一瞬间,无数百姓,涌向了皇家银行,还有各地的分行,去跟银行论理。只可惜,马家压根不打算跟他们讲理,锦衣卫,禁军,衙门差役……里三层外三层,将银行给保护起来。
谁要是敢冲撞,立刻抓起来,打入诏狱。
愤怒的百姓眼睛都红了,他们把身家性命都存在了银行里面,现在连钱都不让取出来,百姓不能愤怒吗!
有个读书人够机灵,他回家取来朱元璋钦定的《大诰》,顶在头顶。
“当年太祖设立皇家银行,升斗小民踊跃存款,报答太祖之恩,方有今日的皇家银行。我等奉太祖之命,要求见银行的人,把血汗钱还给我们!”
“对!还给我们!”
“还给我们血汗钱!”
……
人们纷纷效仿,举着《大诰》或者是朱元璋的画像,宛如天神附体,勇气倍增,冲击银行……这些守卫也傻了,挡,还是不挡啊?
这可是太祖的画像,万一冲撞了,该如何是好?
银行的人鼻子都气歪了,“不就是一本破书,一张破纸吗?有什么好怕的,拦住!一定拦住!”
银行的人叫嚣,可那些衙役却都默默退了一步,侧着身体,把路让开了。
“呸!不就是仗着皇后的威风吗?连太祖爷都不放在眼里,活该你们倒霉!”
愤怒的人群,冲入了银行,将一切都砸得稀巴烂。
银行管事被揪出来,当众拳打脚踢,最终被活活踩成了肉泥烂酱,化为一片刺目的暗红……
一处分行被攻破,可更多的分行还是稳如泰山,几天的冲突下来,一共有两千多百姓让锦衣卫给抓了起来,扔到了大狱,被当场毙杀的就有一百多人。
皇家银行趁机宣布,由于刁民闹事,不再承接中小储户,他们要专心替大户豪商理财。
马家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干的,他们立刻贷出去五百万贯,协助东南的豪商大户,扩大生产。
许多小商户他们失去了存款,欠的钱没有办法按时归还,那些大户手里拿着贷款,不断吞下一个又一个的中小商户。
破产的中小商户,纷纷下海,有的投靠双屿,有的就直接北上……东南发生的这一幕,其实也不新鲜。
就在原本的历史上,嘉靖皇帝就曾经废除市舶司,施行海禁……结果许多中小海商破产,纷纷跑到海上,跟倭寇勾结起来,为祸东南。其中最着名的就是海贼王五峰船主王直!
这一次除了中小海商破产,还伴随着大户反扑,重新兼并土地。
原本朱元璋曾经在南直隶推行变法,已经清丈了许多地方,把土地给了百姓。可这一次,许许多多大户,利用各种借口,疯狂侵吞百姓土地。
他们大肆种植桑树棉花,牟取暴利,丝毫不管老百姓的死活,许许多多的百姓,失去了土地,重新变回了佃农。
而稍微有点骨气的,不愿意被奴役,只能出海谋生。
此刻,马和和陈瑛都卯足了全力,他们改造船只,拆除不必要的装备,在甲板之间,设立隔层……所作所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运更多的人北上!
“疯了!”
朱权听完介绍,他忍不住摇头,“我说这个朱允炆是怎么想的,他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朱榑咬着牙,“去,再找一个人过来,问问情形。”
不多时,来了个小老头,此人十分瘦削,看起来却是文质彬彬,像是个读书明理的。几位藩王也没在乎,这样的老头多了去了。
“喂,老头,应天的皇帝不是说要变法吗?不是说也要均田吗?他怎么不做?难道是撒谎骗人吗?”
小老头呵呵一笑,“他当然想做,可他连皇家银行都卖给了马家,立身不正,谁会听他的?再说了,他能把先帝留下的产业都给卖了,又如何能管百姓卖田啊?”
“那百姓就不能不卖吗?”朱桂闷声道。
“不卖怎么办?朝廷的税赋下来了,比原来多了三倍还多,就算不卖,也要托名大户之家,靠着他们,才能躲避赋税徭役之苦。”
朱权拧着眉道:“赋税就那么多,有人逃税,剩下的百姓,只怕负担的要更多吧?”
“所以逃亡的人也就越多了!”小老头悲声叹息,眼中流出血泪,“先帝苦心维持的田亩赋税制度,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就毁于一旦!多少人的心血付诸东流。东南百姓,水深火热,正是好个宽政,好一个建文皇帝!”
小老头突然须发皆乍,扬天怒吼道:“先帝啊,你可看见了,朱允炆他自寻死路啊!非是臣等不忠,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小老头发狂大吼,把三位藩王都吓坏了,他们是秘密前来,随便找个老头,也不过是想问问情况,结果这位就大呼小叫的。
简直是疯了!
朱榑横着眉头,把手按向了刀柄,就想让他闭嘴。
这时朱权突然按住了朱榑,吃惊地看着老者,“你,你是夏大人?”
此老微微点头,“不错,老夫正是夏原吉!”
啊!
三位藩王都吓死了,这是怎么说的,他们想找个人问问情况,结果就找到了夏原吉……这老头之前执掌皇家银行,他怎么跑到北平了?
莫非是要投靠燕王?
要真是这样,他们三个出现在海津镇,会不会让朱棣知道?
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死了!死了!
这三个人吓得不知所措,而且就在这时候,有一队人马赶来,为首的正是朱棣和柳淳,他们两个满脸含笑。
“夏大人,夏先生,本王等候多时了!”
看到了朱棣,朱权,朱桂,朱榑三个,几乎同时昏倒!
这回可全都完了,一点救也没有了。
朱权的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朱榑还努力装着镇定,“四,四哥!我们,我们是来迎接夏大人的!”
朱棣瞧了这三货儿一眼,微微颔首,似笑非笑道:“是吗?既然如此,三位贤弟就跟着为兄,陪夏大人回北平吧!”
朱棣又看了看朱权,“十七弟,地上这么凉,你可别伤了身体啊!”
朱权吓得一跃而起,脸色惨白,冲着朱棣不停躬身,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四哥,小弟,小弟是出来散心,恰巧碰上了……还请四哥见谅,见谅啊!”
朱棣何等精明,这三位藩王一身便服,没有通报,就偷偷跑到了海津镇。他们绝没有安什么好心思。
只不过相比起夏原吉,这仨货儿实在是不值一提!
朱棣只是冷笑了一声,“柳淳,你替本王招呼他们三位,我还要陪着夏先生赶快回北平。”
柳淳笑道:“臣领命。”
一扭头,柳淳冲着这三人呲牙一笑,“齐王,代王,宁王……三位王爷真是好兴致啊!”柳淳笑着往前走,这三人一副“你不要过来”的样子,怕到了极点,生怕柳淳把他们给吃了。
“哈哈哈!三位殿下,你们不要误会,我就是想找你们谈谈,王爷很关心宗室的问题,我也是十分苦恼。我打算请你们三位,拟一个《宗藩条例》出来,以后该如何对待宗室,该有个章程……放心,王爷一定会很尊重你们的意思,当然了,我也知道,你们几位也一定会严于律己,不给朝廷添麻烦。我说的对吧?”
“对!太对了!”
这仨人真哭了,刚刚挨了一刀,柳淳还逼着他们说这一刀砍得好!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柳淳懒得管他们,上马去追朱棣。
此刻夏原吉正在和朱棣谈论,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请王爷尽快发兵,解救黎民苍生,挽救先帝基业,不然大明江山,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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