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孤独的爱不可怕,只要没有开始,心上就不会有伤口。可偏偏淑梅给过他希望,命运眷顾过他,让他们有了美好的开始,如今的结局简直就是挖心之痛,是一道淌血的伤口。
博艺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镇上时,竟然鬼使神差的去了倩倩店里。此刻,他很无助,又很绝望,心里像被挖空了似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倩倩看到愁眉苦脸,失魂落魄的博艺,她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关心的问:“博艺哥,怎么样?找到淑梅姐了吗?”
博艺无奈的轻摇脑袋,此刻他是疲乏得连摇头都感觉特别的吃力。
“博艺哥,来,进来坐一下吧!你也别太担心,淑梅姐心地善良,一定是吉人自有天佑,会平安回来的。”
倩倩把博艺引到店里的沙发上坐下,一边去拿暖水瓶倒水,一边说些自欺欺人的话来安慰博艺。
博艺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来,博艺哥,先喝点水吧!你吃饭了吗?没吃我去隔壁买一点。”
倩倩挨着博艺坐下,把一个装了水的瓷盅递到博艺手中。
博艺目光呆滞,捧着瓷盅往嘴里灌了一口水。
“这淑梅姐也真是的,自己身体已经那个样子,明知道我们会担心她,还跟它小孩子一样,玩离家出走。”
从倩倩的话里可以听出,她也是不赞成淑梅这种幼稚的做法。
因为不曾经历过,就真的不能感同身受。她们都无法体会淑梅内心的煎熬,她做这样的决定,又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她作为一个妈妈,在得知自己的生命就快终结,想再见失联多年的女儿一面,也是人之常理;她作为一个深爱着博艺的女人,在得知自己的病可能拖累博艺时,她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心爱之人。
倩倩说着说着,博艺突然放下手里的瓷盅,扑倒倩倩的怀里,放声的大哭起来。
倩倩被博艺这举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臂微抬在半空,不敢触碰到博艺的身体。
虽然她心里那爱的火焰,一直没有熄灭过,但她心里很清楚,能给博艺幸福的不是自己,只有淑梅。在这种时候,自己就更不能趁人之危了。曾经她已经犯过一次错,那一次错,已经让她付出痛失亲生骨肉的代价。
博艺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爬在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倩倩还是第一次见博艺哭,不,应该是第一次见一个七尺男儿流泪。
她从博艺的哭声中,能感觉到博艺是有多难过,那催人泪下的哭声,让倩倩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她情不自禁的把手放到了博艺的背上。
“哭吧!哭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一点,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和淑梅姐爱得这么深,爱得这么真,上天一定会垂怜的,一定不会有负有情人的。”
博艺哭一下,把内心的积郁发泄出来,反而觉得舒服多了。他从倩倩怀里挣脱起来,背过身去擦拭脸上的泪痕。
“倩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实在是没有忍住。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村里去了。”
博艺说着就往店外走,头也没回一下。
“博艺哥,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用你送,你忙你的吧!”
博艺停下脚步,婉言拒绝倩倩的好意。
“没事,反正店开着也没什么生意,我好久没去看双凝了,淑梅姐不在,我顺便替她回去看看,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点东西。”
倩倩说完,不等博艺再反驳,快步走进里屋,把柜子里的现金都翻找出来,抓起床头衣服架子上的包,慌慌张张的冲出门。
博艺站在门外等候,傻傻的杵在那里,脸色苍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倩倩三两下把门关上,骑上门口自己的坐骑。
“愣着干嘛?上来啊!你还真打算走着回去不成?”
“你带我?”
“看你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你想带我,我还担心你把我带到秧田里去呢!”
为了让博艺心情好一点,不那么苦闷,倩倩刻意挤出笑容,装出一副没心没肺、开心自在的样子。
博艺乖乖坐到自行车后座上,平日里自己都是掌控自行车的主导权,今日一下成了享受者,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就这样,回到了熟悉的小山村。
一进村口,博艺看到这个曾经有太多回忆的村子,他除了难过还是难过,脑里浮现的总是那些开心的画面,越是这样,他的心就越痛得无法呼吸。
医院里,淑梅麻药过后,已经醒来。
原本淑梅的手术只需要局部麻醉的,是文才特意加钱,让医生给淑梅做的全身麻醉。
他深知躺在那冰凉的手术台上,听到那些手术刀碰撞的声音,对淑梅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事,她不想让淑梅受这份罪。只希望淑梅一觉醒来,手术就已经完成,而她只是美美的睡了一觉而已。
因为麻药的缘故吧!淑梅还没感觉伤口有多痛,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少了什么东西,胸前的纱布绑着她,让她感觉胸闷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淑梅,你醒了?”
淑梅重获新生,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文才。文才看淑梅醒来,激动的问她。
“我没死?”
“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我找谁要债去,我可告诉你,你不能比我先死,你要加倍爱惜自己的生命,努力活下去,才能好好报答我这个大债主。”
文才的话,让淑梅感动涕零,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文才的大恩大德。自己是何德何能,再困难的时候,总会有福星来帮助自己,刚刚从阎王殿回来的淑梅,竟然还感觉上天对她不薄。
淑梅翻动了一下身子,想从床上坐起来。
文才慌忙阻止,“别动,医生说了,伤口恢复期不可大动,前三天最好不动,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文才这是又出钱,又出人,又出时间,淑梅简直是受宠若惊呀!她不敢辜负文才的好意,只能乖乖躺着,做一只言听计从的小绵羊。
吃饭喝药,都是文才亲力亲为,一勺一勺喂给淑梅的。他严格按照医生说的来做,就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做之前都再三比对思索。
青可从文才的公司出来,就开始疯狂的寻找,一家一家医院找,那个一直萦绕在耳畔的名字,是她找到文才的唯一线索。
“你好,请问康淑梅在哪个病房?”
这已经是她找的第四家医院了,这是她辈子做过的最有耐心的事了。即便已经碰了四次壁,她还是没有想过要放弃。
“你稍等,我帮你找一下。”护士态度很好,笑着回应到青可,开始翻找着前台的登记簿。“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康淑梅的病人。”
“好,谢谢你!”
青可虽然心里怒火冲天,但小护士都这般笑容以待,她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吧!勉强挤出一句谢谢,又匆匆走出医院,继续开车去往下一站。
博艺一回到家里就病倒了,躺在床上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
幸好倩倩跟他回来,不然他怕是病死在家里,也没有人会知道。
倩倩留在了博艺家里,悉心照顾博艺。
博艺发烧,她就用碗底烧酒,替博艺推背擦拭额头降温。又去村里的卫生所去给博艺买药,博艺昏睡无法自己咽药,她把药磨成粉,搅拌到水里,一小勺一小勺给灌下去。
她就这样,来来回回的忙碌折腾,一夜不眠不休。
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日,博艺总算醒了,烧也退了下去,精神也好了许多。
倩倩特意为他做了养胃的小米粥,他一口气吃了三碗,倩倩坐在旁边,看着博艺吃饭,看得如痴如醉,露出满足的表情。
看着博艺吃下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这是倩倩做梦都会梦到的事,她没想到,今生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正享受着这自欺欺人的幸福,门外突然传来叫门声,那声音好像是刻意压低的,又想让里边的人听见,又怕被其它人听到似的。
“博艺,博艺,开一下门。”
张炳林的背已经有些佝偻,气色也没有前几年那么好了,他站在博艺家的铁门外。一边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一边把双手放在嘴边,对着屋里喊叫。
博艺闻声,竖起耳朵仔细一听。
“倩倩,是炳林叔,快去开门。”
博艺虽然苏醒过来,可两腿还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来。他不得不把开门这样的小事,也假手于倩倩。
倩倩起身将张炳林引进屋里,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博艺,张炳林坐到床前的凳子上,关心的问:“博艺,这是怎么了?病了?”
“哎!这两年好逸恶劳,缺少锻炼,一点寒风就能把我降伏得服服贴贴。”
“淑梅找到了吗?是不是再找不到她,她那病就没得治了?”
“我去问过医生,若真的到了晚期,就没得治了。叔,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咳咳……”
博艺不知道是不是积郁成疾了,一激动,就会猛咳。
倩倩赶忙上前替博艺怕背,为他倒水润喉。
张炳林从裤带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解下绳子递到博艺手里。
“这是我攒下来的私房钱,不多,你知道你婶子那脾气,就这些,也是攒了好久才攒下来的。你拿着,我能为淑梅和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还望你不要嫌少。”
博艺打开看了一眼,一分,五分,一毛,五毛,一块,两块……大概也就两三百块钱吧!但因为面额太小,足足装了满满一袋子。
博艺把袋子还给张炳林,“叔,这是你辛苦攒下来的,你拿着傍身。淑梅找不回来,再多的钱都没用,如果她能回来,我那怕是卖掉这栋房子,卖血卖肾,也会为她治病的,只可惜,她根本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非得跑出去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博艺一提到淑梅,表情又变得异常的沉重。
“博艺,别难过了,你尽力了就行,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让老天爷来决定一切吧,我先回去了,出来太久,回去你婶子又准唠叨。”
张炳林趁博艺不备,把那袋钱塞到了博艺的被子下面,才起身朝屋外走去。
手术当天那夜,淑梅睡得还算安稳,可天刚见亮,她就被一阵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给痛醒。原来是麻药过后,伤口开始疯狂的疼痛,痛得真想伸手去抓去挠。
她紧咬着牙冠坚持,额头痛得直冒冷汗。由于文才之前的叮嘱,她连痛得在床上打滚的权力也没有,只能死撑。
可这疼痛真的是让人痛不欲生啊!她实在是控制不住,疼得叫出了声。
“啊啊……”
睡在旁边床上陪护的文才,被淑梅的叫声从梦中惊醒,他猛的坐起来,从床上跳下来,扑到淑梅的病床前。
“淑梅,你怎么了?”
“痛,伤……口痛,好……痛……”
淑梅痛得连吐字都不清晰了,表情异常的痛苦。
“我去叫医生……”
文才第一反应就是去叫医生,他拔腿就往病房外跑。两分钟后,把有些睡眼朦胧的护士给拽了进来。
“你赶紧帮她看看呀!她痛得难受。”
“先生,我都说过了,刚动过手术,伤口痛是很正常的,过了今天,明天就会有所好转的。这个我们也是爱莫能助的,你就是硬把我拽来也没有用。”
这个护士,显然对文才这“粗鲁”的行为有些不满,她很不耐烦的把刚刚同文才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你们是医生,病人有痛苦,你们都不管,难道让病人就这样受折磨。”
博艺对护士的解说,相当的不满意,他是生意人,就懂得顾客是上帝这一套。既然病人是医院的上帝,那她们就没有理由这样置之不理。
“先生,对于这个,我们真的是爱莫能助,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若没有别的事,我要去查房了。”
护士不愿再和文才纠缠,说着就要找机会开溜。
文才还想同她辩驳,被淑梅给出言叫住了。
“文才,算了,别为难医生了,不就一天吗?我可以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