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瞳和第一天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自然地垂在膝头，只是，没再叫卡其布诺。因为，她并未打算陪楚寒久坐。
之所以过来见他，除了为了道谢外，还因为有些话，她想对楚寒说个清楚明白。
“我弹的曲子，值不了这么多钱，谢谢楚总的厚爱，我无以为报。以后，只要我还在达瑞酒店弹琴，我就会免费为您弹任何曲目。”
楚寒笑了笑，看着她，认真而缓慢地道：“值不值，我心里有数。我给，就是因为，我认为值。”
许若瞳抬起头，也看着楚寒，认真地回道：“值不值，我心里也有数。我不收，就是因为，我自己知道不值。”
楚寒轻笑出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跟钱过不去呢？”
许若瞳没笑，依旧看着楚寒，认真地道：“我的确很需要钱，所以，我一连收了您整整十张支票。但更多的，我不能再收了。因为，您要的，我给不起！”
然后，又是一个鞠躬，许若瞳又离开了。
楚寒和第一次一样，依旧没拦她，依旧是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于酒店大门外。
走出达瑞酒店时，许若瞳在心里自嘲。
你还真是矫情，卖都已经卖过了，现在居然还在这大言不惭地说给不起！
充其量，你也就是一个没有职业道德感的妓女！客人要的服务水准，你提供不了，居然还在这装清高。
可是，心里就是有些东西，她怎么都放不下来。
那是什么呢？是一种名为自尊的东西吗？
可是，自尊又是个什么东西呢？在现实面前，自尊又算什么呢？
没有那出卖**和自尊换回来的十万块钱，爸爸恐怕已经被医院赶出来了吧？
你也恐怕已经饿死在那间小屋子里了吧？
许若瞳找不到这一切问题的答案。她只是随着人流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地铁站，跟着如潮的人流，挤进了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中。
进光影的事，一直没有进展，许若瞳没有再被动地等下去。她主动拔通了上回联系她的那个，叫吕良的光影传媒的经纪人的电话。
“对不起，许若瞳小姐！我们陈总亲自和你们于总联系过了，但天昊那边不谈条件，就是一句话：不放人！我们虽然很想和您签约，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听到这样的回复，许若瞳的脑子有点发木。
天昊不放人？这么长时间了，公司一个通告都不给她。她现在要离开了，天昊凭什么不放人？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凌默宸那头妖畜在搞鬼。
许若瞳立刻给兼职的场子打了电话，请了个假，就赶去了凌氏总部大楼。但凌默宸人没在。
凌默宸呆在公司本就是非常态，不在公司才是常态。
许若瞳没那么多时间坐在公司等他，所以，就直接拔了他的手机。
手机通了，但凌默宸没接。
凌默宸不接电话，许若瞳就完全没招，只能傻傻地坐在公司一间小小的会客室里等他。
足足半小时后，凌默宸才回过电话来。
“哪位？”凌默宸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许若瞳也不想和这头妖畜多说废话，直接就问：“我是许若瞳。您为什么不放我走？”
凌默宸嗤笑了一声，戏谑地道：“因为，我还没玩够你。”
许若瞳的火，控制不住地就想冒出来。但她还是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
“可我，不想再陪您玩了。”
凌默宸依旧是懒懒地道：“这可由不得你。我想玩，你就不能停。我不想玩了，你才可以滚，而且，必须立、刻、滚。”
许若瞳的火猛地往上窜，脸都气得发红了，骂人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她想回击凌默宸：凭什么你想玩，我就得陪你玩？
可是，在现实世界闯荡了一年多时间的她，早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刚离开音乐学院的许若瞳了。
她不拿手机的那只手，用力地握了握拳，咬着牙地一再提醒自己：不能激动，千万不能激动。对凌默宸这种的妖畜，她不想忍也得忍。不然，最后倒霉吃亏的铁定还是她自己。
她逼着自己快速地冷静了些，继续地和凌默宸说着软话。
“凌总，我已经尽力了。您要的，我真的做不到，反而总是惹您生气，求您放过我吧。”
凌默宸这妖畜居然一下子就变得好说话了。
“好啊。”
许若瞳大松了一口气。
一个可以为救孩子的命而那么激动的人，果然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啊。
她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兴奋地道：“真的？那太谢谢您了。”
凌默宸心里无声地冷笑了一声，嘴里却还是懒懒地道：“今晚，老时间、老地点。想让我放过你，就准时过来。”
许若瞳像被当面泼了一盆冰水一样，脸上才绽放出来的笑容，立时就完全地收了起来。
“凌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凌默宸依旧是那种懒懒的语气，“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许若瞳刚想激动，手机里却已是忙音。她气得全身都有些发颤了。
可是，气也没用。在凌默宸这种钱势和权势都强大到变态的男人面前，她生再大的气，也不起毛用。
刚想再开口求两句，凌默宸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凌默宸挂断电话后，冷笑了一声。
之前，他统共约了这该死的女人三次，她居然就迟到一次，还有一次干脆就放了他鸽子！
他凌默宸还从来没这么样地丢脸过。
就算是和国家元首总理什么的相约，人家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即便约定有变，也一定会事先客气地知会他。
这个女人倒好，居然敢让他像个超级傻瓜一样地在酒店套房里，等了她整整一夜。
他要是随随便便地就放过了这倒霉女人，那他就不是那个叫凌默宸的男人了。
猫不把老鼠玩够了，怎么会一口就咬下去呢？
许若瞳呆坐在那间会客室里，心中是一片茫然。
谁可以告诉她，她究竟该怎么做？她又可以怎么做？
去找那个楚寒？
谁又知道，他能比凌默宸强到哪里去呢？
说不定，他比凌默宸还要渣呢？
就算他比凌默宸好，他又能好到哪里去？这种世家子弟，她可以跟他谈情说爱吗？最后的结果，也无非还是被睡罢了。
煎熬来煎熬去，许若瞳还是按凌默宸指定的时间，来到了香叶的2806。
门铃按下，没人来开门。她只好等。
有了那天在这扇门外傻逼一样地等足了半小时的经验，这一次，她的心平静了不少。
无非是又在办事，大不了我再等上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怎么都不至于让我要等上一整晚吧？
可是，半小时过了，门依旧没开。
一小时也过去了，门还是没开。
楼层服务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凌默宸打过招呼了，居然也不来赶她，就任她傻站在那里等。
许若瞳又再等了十分钟，门还是没开。
她想，就算这里面有三个女人同时在伺候凌默宸，等了这么久，他也应该完事了。
于是，她又按响了门铃。结果，还是没动静。
她这才意识到，凌默宸这又是故意在玩她，他八成根本就没在套房里。
可是，她依旧不敢冲凌默宸发火。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凌默宸是在玩她，她当然也就不会再傻傻地等在这里了。
于是，她发了一条信息给凌默宸：我早已按时到达，如果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她刚想拔腿走人，门在这时，却开了。
和上回一样，一个女人从套房里走了出来。不一样的是，和上回不是同一个女人。
不过，被凌默宸刺激得多了，又受了这段日子里兼职转场的煎熬，许若瞳的心现在已经变得强大了许多。
她心里冷笑了一声，已完全没有了像上回那样的倍受打击的颓败心情。
女人一离开，她就平静地进了门。
凌默宸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睡衣，头发完全是湿的，有些发丝还在滴着水珠。
他的发质是偏硬型，虽然头发是湿的，却并没有紧贴着头皮。这样的湿答答，让他比平时的样子，更多了一丝带着邪气的性感味道。
“凌总！”许若瞳不卑不亢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招呼打完，她没有像之前一样乖乖地去洗澡，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凌默宸手里拿了杯红酒，呡了一口，放在宽大的柚木茶几上，然后，往沙发上一靠，浏览起手机来，完全把许若瞳当了透明。
许若瞳双手自然下垂地交叠于身前。
她已经习惯了被凌默宸这变态视若无物，所以，对他这样的冷待，她已经可以做到无感了。
而且，不管怎样，相比凌默宸对她说“让我满意”，他不说话倒更是一种恩典来的。
终于，凌默宸双眼看着手机，嘴里声音不大地冷声道：“去把自己洗干净！”
又是这一句！洗你妹呀洗！
许若瞳在心里暴了句粗口。但现实里，她只是垂着脑袋，低低地道：“凌总，对不起！我实在做不到！”
话说完，许若瞳只觉得室内的温度由令人感到舒适的23度，骤然就下降到了零下一度。
她感觉凌默宸的目光，就像是万年寒冰一般地，硬硬地冻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进门时，她已下定了决心绝不对他妥协，但此刻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盯，她还是不自觉地，就缩了缩脖子。
“做不到什么？”
可能是因为刚刚才爽完，凌默宸虽然目光极冷，但声音听起来，却居然像是带着一丝笑意。
可是，在许若瞳听来，这笑意的背后，绝对是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和恶意的。
她微微吸了口气，壮了壮胆，才回道：“做不到上回您给我看的视频上的那样。”
凌默宸又笑了一声，邪邪地问道：“哪样？”
许若瞳接不上这话了。
她当然知道凌默宸就是故意在逗她，但就算知道，凌默宸的问话，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
可是，要她细细地回哪样，她也实在是说出不口。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笼统地道：“所有。”
凌默宸那妖畜就像上回在办公室一样地，大笑起来。
听到他这样的笑声，许若瞳的全身立刻就起了一粒一粒的鸡皮，她下意识地用手抚了抚胳膊，把那些鸡皮都安抚了下去。
凌默宸突然就收住了笑声，讥讽地道：
“你都已经被我狠狠地玩过两回了，还他妈学圣女呢？知道什么叫卖吗？既然出来卖了，就别他妈再端着揣着地装逼给我看！”
凌默宸如此露骨的嘲讽，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许若瞳的脸上，那么样地毫不留情、那么样地直接犀利。
许若瞳的双手，使劲地绞紧了，指甲刺进她的掌心，剜心般地疼。
她神色怆然地缓缓点了点头，秋水般的眼曈中，慢慢地漾起了亮亮的、一层氤氲的光。
“是，没错！我是把自己给卖了。可就算是卖，我也还有我的底线。
您非要说我装逼，我也认了。反正，我现在要什么没什么，也就剩装逼了。
我承认，就是十个我拼劲全力，也斗不过您一根小手指。可那又怎样？
您可以强了我，可以想怎么玩我，就怎么玩我。
可我就告诉您了，我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就是被您干死了，我也还是这几个字：我、不、愿、意！
没钱了，大不了我爸断了那口气，大不了我去上吊跳河。难不成，你还能把全天下的河，都他妈盖上盖子不成？”
许若瞳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已经是在大吼了。
吼完了积压在心底的这些话，她心里，立刻就平静了。
都说无欲则刚。人会害怕、人会被人拿捏住，无非只是因为有放不下的、在乎的东西。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一口气吼完了心中的愤恨，许若瞳就站在原地，冷然地看着凌默宸，看他会怎么回应她。
起先，凌默宸的黑瞳中，微有些讶异。然而，一向城府似海的他，仅仅只是眼神微一闪后，就又完全恢复了平静。
听许若瞳发泄完后，他依旧不动如山地靠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地看着她，并未给她任何回应。
他的眼神和脸上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许若瞳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