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自首的。”
蓝莲妖姬六个字单刀直入,严墨禅和萧墨长不喜反愁。
十余年前,萧墨长就因为爱徒陈法虎对蓝莲妖姬暗生情愫的事不惜千里追杀棒打鸳鸯。他本以为经此一回之后,蓝莲妖姬和陈法虎之间再无可能,彼此都应该彻底死心,哪曾想到十年过去两人依旧藕断丝连不离不弃。
陈法虎为了蓝莲妖姬不惜背弃师门,负荆请罪如今被囚于夹石峪中。
而蓝莲妖姬居然堂而皇之地登上太清宫,说要“自首”。
这哪里是自首,摆明了是逼宫要人!
严墨禅的脸上古井无波,问道:“不知蓝仙子何罪之有?”
蓝莲妖姬徐徐道:“是我引诱法虎为我动情,请严观主和诸位长老处置。”
严墨禅不动声色道:“你认为贫道该如何处置你?”
蓝莲妖姬道:“无论如何处置,小女子都绝无怨言。只求赦免了法虎。”
严墨禅摇头道:“你并非本门弟子,无论何罪都轮不到贫道置喙,自该由凤无邪凤宫主发落。至于法虎,水仙子尽管放心便是。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便由斗鱼送你下山,恕贫道不陪了。”
蓝莲妖姬霍然抬头道:“我不走!”
萧墨长怒道:“水芙蓉,这里是悬天观,请自重!”
蓝莲妖姬的目光扫视过严墨禅和萧墨长,缓缓立身而起道:“萧长老当年赐我一剑,小女子自然知道悬天观绝无我容身之处。今日上山拜会诸位仙长,不为其他……”
她猛然拔出一柄短刀对准心口道:“只为帮悬天观做个了断而已。只求严观主网开一面,莫要废去法虎的修为,令他生不如死。”
严墨禅大吃一惊,愕然道:“你听谁说贫道要废去法虎修为?”
蓝莲妖姬不语,拂袖送出一封信笺,凌空飘飞到了严墨禅的面前。
严墨禅接过书信展开,原来是陈法虎在回山前留给蓝莲妖姬的诀别书。信上言道,如果自己还俗无果,他便会遵照门规自废修为破墙而出,再与她长相厮守。
萧墨长在旁边看得清楚,气得须发戟张一拍几案道:“逆徒!”
“砰!”几案爆成一团齑粉飞散,可见他胸中怒火之盛。
陆叶虽然没瞧见书信,但猜也猜得到大致的意思,不由同情起萧墨长。
这恐怕是做师傅最大的悲哀与失败,千辛万苦呕心沥血数十年培养的徒弟,到头来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女子,不惜自毁自弃,萧墨长此刻的心情比起陈法虎来只会更加煎熬难受。
假如他薄情寡义不念师徒之情,大可一剑杀了陈法虎,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甚至还能搏一个大义灭亲除魔卫道的好名声,断断不会如此纠结难过。
陈法虎、蓝莲妖姬,你们不仅做错事,更是看错人,根本不明白萧墨长的心思。
“唿——”严墨禅手里的书信化作一蓬飞烟,转头望着与自己同窗两百余年的师弟,叹了口气道:“孩子们都大啦。这次是我失策,就不该安排他下山。”
萧墨长颇有些心灰意冷,摆手道:“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是我教徒无方,回头就去舍身渊报到去!至于那逆徒,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按门规来吧。总不能因为他,坏了咱们悬天观的声誉和家法!”
严墨禅沉默须臾,回望蓝莲妖姬道:“法虎是否告诉过你,嫡传弟子若要还俗出门,除了自废修为之外还必须前往黑水洋,或待满一年或斩杀一颗真仙阶的海魅首级!”
蓝莲妖姬的脸上霎时血色褪尽,黑水洋和五岳舍身渊一样是洪荒天下三大绝境之一,连真仙都视之为畏途。陈法虎仅仅元婴阶的修为,若去黑水洋必然有死无生。
她突然醒悟过来,萧墨长刚才说的听上去是狠话,可明明白白说要去舍身渊报到,就是要代陈法虎受过的意思,希望严墨禅能看在自己的面上为陈法虎留一条活路!
这老道,既是半师亦如半父,难怪法虎甘愿回观受罚。
“当啷!”短刀坠地,她盈盈跪倒道:“小女子愿随法虎前往黑水洋,只求将功折罪能斩下一颗真仙阶海魅首级,换得他从轻发落!”
陈斗鱼冷冷道:“你愿意有用么,凤无邪能答应?”
“师傅那里,自有我去说。”
“我不答应!”云霄殿外,一个女子冰冷的声音满含怒意铿锵响起。
“师傅!”蓝莲妖姬惊异回头,正瞧见一位容颜秀丽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凤目圆睁闯入殿中。
严墨禅和萧墨长起身礼道:“凤宫主,数十年未见风姿一如往昔,可喜可贺。”
凤无邪哼了声,扬手一巴掌扇在蓝莲妖姬的面上。
蓝莲妖姬跌跌撞撞倒在地上嘴角鲜血直流,又急忙跪直身子叫道:“师傅!”
凤无邪怒道:“我没你这个徒弟!堂堂凤无邪的掌门大弟子,为了一个臭男人低三下四给几个老杂毛磕头赔罪,丢尽了我未央宫的脸面!不就是个陈法虎么,十年前为师就跟你说过,既是喜欢就把他抓到未央宫洞房花烛了了事。他若答应,便是恩爱夫妻;他若敢不从,为师就把他大卸八块丢到草原上喂狼!”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陆叶却在心中暗暗喝彩。要不是顾及着严墨禅、萧墨长两个老道的心情和面子,一个“好”字已脱口而出。
这霸气,这痛快,这酣畅淋漓,不愧是一方霸主无邪未央宫,一如爹爹所推崇的“从心所欲不逾矩”。
相形之下,严老道萧老道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连带着徒弟一块儿死脑筋,完全没半分顾三叔的精髓,潇洒从容、自在洒脱。
蓝莲妖姬脸上挨了巴掌,眸中反而异彩涟涟,哽咽道:“全凭恩师做主!”
严墨禅神色不愉,这凤无邪邪气太盛,闯宫上山不说,还张口一个“老杂毛”闭嘴一个“臭男人”,更在光天化日下挑唆自己的徒弟用强,想对她笑脸相迎都不可能。
但他严墨禅,乃是悬天观一观之主,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凤无邪对骂,强压下怒气严墨禅道:“凤宫主芳驾莅临,贫道有失远迎。”
凤无邪往原本留给陆叶的空蒲团上一坐,朝严墨禅翻了个白眼道:“严观主,我的大弟子看上了你门下的小道士,你说吧,这事儿该怎么办?我这徒儿不成器,自个儿的事情办不好,还要本宫厚着脸皮千里迢迢跑来你悬天观,可别见怪。”
“那依凤宫主之见该当如何?”
“依我之见,今日天气不错,双方的师长又正好都在,明媒正娶洞房花烛正当时,怎么样?至于媒人嘛……”
她眼波一转盯上陆叶道:“这位小朋友看上去正合适。”
萧墨长怒不可遏道:“凤无邪,这里是太清宫,岂容你信口开河!”
凤无邪嘿道:“你们严观主要依我所见,我不过照实说了自个儿的想法,怎变成信口开河了?萧老道,十年前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伤了我徒弟,本宫还没跟你计较,咋的,你威风还没耍够?”
萧墨长振衣而起道:“正要讨教!”
凤无邪峨眉一扬毫不示弱道:“正要教教你!”
“等等!”陆叶眼看双方翻脸要动手,急忙开口劝道:“难得两位前辈的门下弟子相亲相爱,何苦拳脚相向相厌相憎?两位切磋技艺不要紧,可万一受了伤,让蓝莲仙子和法虎大哥如何自处?”
萧墨长正在火头上,摆手道:“陆公子,你的好意贫道心领。但此事乃悬天观内务,你就不要搀和了。”
凤无邪“哈”地一声冷笑,道:“我倒觉得这位陆公子言之有理。萧老道,你果真舍得让自己的徒弟跑去黑水洋送死?”
萧墨长跺脚道:“我的徒弟不劳烦你操心,我宁可他死了,也绝不能败坏门风!”
陆叶看萧墨长和凤无邪针尖对麦芒势不两立的样子,不管如何劝说,怕今日之事都无能为力。事到如今,非常规手段不行了。
陆叶硬着头皮道:“严观主,萧长老,咱们可否退到后殿,晚辈有一事禀报。”
萧墨长面色铁青道:“陆公子,你有什么话可否稍候片刻,贫道有事要办。”
陆叶啼笑皆非,萧老道这是犯了犟脾气啊,等他办完事儿,黄花菜也凉了。
他把心一横取出顾华醒给的宗祖敕令牌,肃立大殿之中沉声道:“严观主,萧长老,可识得此令?!”
严墨禅举目望去大吃一惊,他法眼如炬立即认出陆叶手中所擎正是开山祖师爷顾真人的宗祖敕令牌,悬天观门人任你贵为掌门长老,一见此令如见祖师,身份修为越高这令牌的威压就越强。
他顾不得心中惊骇,与萧墨长双双跪倒在地道:“悬天观门下不肖弟子严墨禅拜见小祖师!”
陆叶见两位须发皆白百岁高龄的老道当众向自己叩首自称不肖,心里一阵发慌,感觉格外别扭,忙放下宗祖敕令牌,“噗通”朝两位真仙跪拜还礼道:“严观主,萧长老,情非得已冒犯两位了。”
严墨禅恭敬道:“不敢,还请小祖师示下。”
陆叶汗颜道:“这是贵观和未央宫的事儿,我年轻,本不该多嘴。但从本心里,是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