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历,三月十九,黄昏。
峨眉山,轮回峰,小院。
坐在院落里的石凳上,云小邪安静的擦拭着无名短棍陪伴多年的无名短棍,在他轻轻的擦拭下,释放出淡淡的暗青色光泽,像是抚慰着主人的心灵。
短棍顶端的幽冥鉴,这一刻离奇的安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嗜血妖力,都被主人的心灵所感化。
不论是神木棍还是幽冥鉴,这两件法宝绝非凡人所能驾驭,当日在死泽,这两件合璧法宝在对战黑水玄蛇时就露出了它们狰狞可怕的一面。
幽冥鉴吞噬万血之精,神木棍吸收万灵之华,这两件诡异法宝融合一起,虽然各自的吞噬异能都被彼此的能量所压制,但随着云小邪修为的日益精进,这两件法宝与云小邪本命相连,云小邪本身的真法大力渐渐的融入到这两件法宝中,打破了两件法宝之间原有的平衡。
终于在过了二十多年之后,神木棍向着云小邪展示了它不同凡响的一面。
说来也是奇怪,当初死泽中,由于吸收了黑水玄蛇大量的精血之后,云小邪当时体内戾气爆发反噬,但最终被小丫姑娘与九尾天狐妖小狸二人联手给就了回来。
自从云小邪被小丫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救治之后,这大半年的时间,体内幽冥鉴的嗜血妖力似乎爆发了次数减少了,只在昆仑大会上与小丫斗法时爆发了一次,但那次爆发云小邪依旧是意识清楚,并不像以往那般迷失心智,只知杀戮。
云小邪最近也发现了这个原因,心中不得其解,最后只能认为小丫的医术高超,这才压住了体内的煞气。
其实他想错了,幽冥鉴的反噬妖力折磨了他足足二十多年,连徐天地都没有方法化解压制,更别说是小丫了。
云小邪最近反噬妖力爆发的次数的减少,其实无外乎三个原因,其一乃是他学习到了天书第二卷,根据当初五台山断尘子前辈所言,天书第二卷内容暗含阴阳调和之道,可以疏导甚至彻底化解幽冥鉴的反噬妖力。
其二,是当初小丫在救治云小邪时,使用了茯苓肉芝的鲜血,茯苓肉芝位列天地七宝之一,与神木棍齐名,灵力之强,非普通仙丹灵草可以相比,在一定程度上,肉芝的血也克制了他体内的反噬妖力。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死泽的时候,被幽冥鉴压制数十年的神木棍开始突破压制,并且一举反挫幽冥鉴的嗜血妖力。神木棍乃是万木之精,当年没有融合幽冥鉴之前,在蜀山内部比试中,云小邪凭借神木棍,将第八层飞剑境界的韩雪逼的吐血,灵力之强,决不在玄霜神剑之下。
正是因为这三天原因,云小邪体内的嗜血妖力开始被镇压下来,这几个月来几乎没有怎么发作过。
坐在院落中轻轻擦拭无名短棍的云小邪,目光不由得定格在了短棍顶端的那个深深陷入棍身的幽冥鉴。
他的静谧的眼神,忽然变的有些迷离起来,似乎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是很多年前吧,在那个风雨之夜,记忆中的那个宛如亲姐姐一般的美丽女子,将幽冥鉴交给了自己。
很多年间,他一直悔恨自责,当他长大之后,一步一步的解开了真相,却忽然变的有些释然,并没有因为郜玉琳是魔教的奸细而感到过分的悲伤。
可以说,郜玉琳改变了云小邪的一生,这么多年来,云小邪没有忘记已经身为魔教高层的郜玉琳。
“你说,这一次她也进入中土了么?”
云小邪望着幽冥鉴,轻轻的自语了一声。
幽冥鉴慢慢的释放出柔和的光辉,缠绕着他的手腕,也不知道是它的有生命,还是无意中释放出来的。
云小邪叹息一声,默然道:“十多年前,正魔大战,我和她在魔教玄火殿地下的玄火坛相遇,她还帮助我杀了嗜血老妖,她毕竟是没有忘记往日在蜀山的情分,只是,她依旧是魔教看守玄火坛重地的修罗长老,当年在玄火坛,我已经与她割袍断义,恩断义绝,都说正邪不两立,如有机会,我还是想要劝她重回正道。”
“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云小邪的身后传来,云小邪默默侧目,眼角余光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李子叶,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的不远处。
李子叶叹息一声后,轻轻的走来,道:“小邪,每个人的一生都要经历许多磨难,重要的是明天,昨日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是该放下了。”
云小邪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有些悲凉。
他自然是知道,二十多年前心魔幻战迁徙,李子叶与修罗郜玉琳私交甚密,当年在天山脚下的湖畔,恶鬼杨鹤仙还以此来要挟李子叶去偷自己的天机图。
李子叶见云小邪没有说话,轻轻地走到了云小邪的身边坐下。
看了一眼云小邪手中无名短棍顶端的幽冥鉴,幽幽的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心中一直想问你几个问题。”
云小邪一愣,道:“什么?”
李子叶道:“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么?”
云小邪又是一愣,他当然不会忘记,当年自己因为在黄山偷看到杨招娣在人字瀑下方沐浴,产生心魔,修为停滞不前,又想去参加天山心魔幻战,于是就打着歪心思,去后山天火峰盗宝,好不容易爬到了天火峰顶部,结果被无数玄雷闪电劈进了天火峰内部的一个秘密古洞中,从而发现了被冰封六百年的李子叶,当时自己由于被天雷玄火所伤,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由此李子叶还暴打了自己一顿。
他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子叶道:“当年,你我二人从古洞里带出来的那张你视为生命的天机八图之一的妙女云烟图,你……你破解了其中的秘密吧。”
云小邪脸色一僵,诧异望着李子叶。
李子叶笑了笑,道:“你不必这么望着我,当年在天山,你交给恶鬼杨鹤仙的《妙女云烟图》与《天人五衰图》两张天机图,我知道是假的,这两幅天机图的秘密,早就被你和韩雪梅参悟了,对不对?”
云小邪干笑几声,道:“你怎么猜到的?”
李子叶翻了翻白眼,道:“当年在天山,韩雪梅被无字玉璧所摄,与之交战,结果韩雪梅施展出了修罗幻音波,你也施展出来了,随后你告诉掌门,说幻音波之术乃是你从后山古洞里学来的,后来你默写出了在后山古洞里见到了那部上古修真典籍,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将幻音波之术融入进去,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你别忘记了当日我也在古洞中,对石壁上的那部上古修真典籍了然于胸,怎么会看不出来?再说了,韩雪梅是孤星逐日之命,没有天书奇术,又怎么能逆天改命?所以那时我就知道了,起码《天人五衰图》的秘密,在心魔幻战之前便已经被你和韩雪梅二人解开。”
天书异术毕竟不足与外人道也,云小邪与韩雪梅私下暗中修行天书异术之事,极少人知道,他甚至没有告诉自己的爹娘,只有少数几个阅历极高的前辈看出了自己修炼的天书。没想到和自己做了几十年邻居的李子叶,其实早就知道了。
云小邪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子叶微微一笑,道:“这也算是天意,不过我很好奇,那幅妙女云烟图,我随身携带几百年,与娘亲也研究多日,始终没有发现古图里的秘密,你是怎么解开的?”
云小邪摇头道:“不是我解开的。”
李子叶一愣,道:“是韩雪梅?”
云小邪道:“也是不她,是我们蜀山派的灵鸟朱雀,是它解开的。当初我在思过崖面壁,不知道为什么,灵鸟朱雀也在思过崖,再它的提示下,我才眼泪解开妙女云烟图的秘密。”
“眼泪?”
李子叶身子一怔,随即苦笑,道:“没想到只是眼泪?看来我确实与天书无缘呀。”
云小邪哼了一声,翻着白眼道:“你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怀经典天书第六卷天魔篇么?”
李子叶嘿嘿一笑,嘘声道:“你可别乱说,要是让师门长辈听见那可不得了,天书第六卷都是我六百年前学的,我早就忘记了。”
云小邪一副信你才怪的模样。
李子叶道:“你想不想学天书第六卷,我可以教你,或许能与你现在所修的天书第一卷与第五卷相互弥补也说不定呢。”
云小邪哈哈一笑,摆手道:“不不,我不要。”
李子叶大惊,她修炼过天书,当然知道天书里记载的奇术对修真者有多么大的吸引来,如果说云小邪没有见过天书奇术也就罢了,偏偏是云小邪浸淫天书奇术多年,自己好心传他天书第六卷,没准能让他在短时间里突破到第十层天人境界,可云小邪却似乎是四大皆空、无欲无求的老僧,竟对天书第六卷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李子叶道:“小邪,我是认真的,这一场浩劫来势汹汹,如果你的修为再精进一些,便安全一些,此事我考虑多日,并不是兴致所致,也不需要你什么报答。”
云小邪收起无名短棍,笑道:“我对天书第六卷没兴趣,如果你有天书第七卷的话,你不传我我也会死皮赖脸的问你要的。”
李子叶何等聪明,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大变,豁然起身,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传说在的八卷天书,已经学了七卷,只缺少了第七卷须弥篇?”
云小邪打了一个响指。
李子叶脸色一变,呼吸都急促了,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
一卷天书已然是十分难得,不论是魔教还是迦叶寺、昆仑派,都是依靠八卷天书中的其中一卷天书,缔造数千年不灭的传奇。而云小邪竟然独得七卷!
“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最近十年多年来,见过我随意和人开玩笑的么?和你预料的一样,天书第五卷修罗篇,早在心魔幻战前夕,在黄山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修炼了,但这不是我修炼的最早的一卷天书,刚出了峨眉山没多久,神龟冥灵前辈传给我天书第八卷星辰篇,后来在思过崖我开始学习天书总纲第一卷巫术篇,正是因为第一卷天书,才让当年经脉尽断的我,重新走上修真之路的。”
“这三卷呀?其它四卷你在哪里得到的?”
“十年前蛮荒大战,我不是被烛龙给吃了么?它把我带进了玄火坛,那里的石壁上记载着天书第六卷天魔篇,第一次去南疆血阴山,在幽冥宗总堂下面有一个琅琊水阁,里面完整的保存了鬼王薛天学习的几卷天书,我从而得到了天书第四卷幽冥篇与第二卷帝王篇残卷,还有几个月前,我在昆仑山瑶池宫被醉道人袭击,结果被风秋雨仙子所救,带进了一个神秘古洞,在古洞里记载着昆仑派的那部天书二卷玄道篇,所以说……”
李子叶恨恨的接口道:“所以说,天书八卷你就只差一卷便圆满了!怪不得这几十年来你的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恶的臭小子,你欺骗了我这么多年,不行,不行,我也要学!”
云小邪吓了一跳,道:“要学自己去找呀,血阴山下面有好几卷,昆仑山后山也有一卷,地点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去找呀,天书异术不是人人能学滴,要看机缘。”
“什么狗屁机缘!”
李子叶破口大骂,叫道:“我现在终于明白钱十三当年为什么容颜恢复,对你亲睐有加,终于明白了铁兰为什么在短短十年里就达到了元神境界,你这臭小子别告诉我,你没私下传授她们天书异术!”
云小邪道:“钱十三是无意中听到的,至于铁兰,我确实私下传授了她天书第八卷星辰篇,仅此一卷而已,毕竟铁兰是我妻子,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教你?”
李子叶大怒,但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情似水的看着云小邪。
云小邪被她的眼神一看,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警惕的道:“你要干什么?”
李子叶腻声道:“小邪,小邪邪……”
云小邪身子一抖,急道:“别,别这么叫我。”
李子叶继续发嗲道:“小邪邪,这么多年来,人家的心意你还不知道么?”
云小邪急跳而起,叫道:“我对你没兴趣!”
李子叶哪里管他有没有兴趣,扑身上前,腻声道:“我不管,我就要做你的妻子,来来来,我们先生米煮成熟饭……”
云小邪大为后悔自己告诉了她自己修炼七卷天书一事,看到李子叶扑来,他落荒而逃。
李子叶叫道:“来嘛,不要害羞嘛,反正你现在也没妻子啦,我嫁给你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们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砰,院门被打开了,白白胖胖的王不动急匆匆的走进来,正好撞见了云小邪与李子叶在院中嬉闹,尤其是听到李子叶口中那暧昧至极的话语,让青楼常客的王不动,顿时找到了一丝风尘女子的熟悉感觉。
他急忙捂住眼睛,叫道:“老大,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看见,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云小邪见王不动来了,顿时宛如看到了救星,急道:“小胖,你找有事吧?”
小胖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往外退去,道:“掌门师伯让你去静雨楼。”
“爹爹找我肯定有大事,我现在就去。”
“老大不着急,你们把下面的事情做完再去不迟。”
院中,李子叶跺跺脚,看着云小邪拉着王不动落荒而逃,她走到院门前,远远叫道:“小邪邪,早点回来呀,我晚上给你煮好吃的!”
云小邪顿时身一抖,跑的速度更快了。
院门外的青石小道上,有许多过往的轮回峰弟子与其他门派的弟子经过,见到李子叶如此亲昵的叫着云小邪,这二人又都是天下知名的年轻高手,谁不认识?顿时议论纷纷,朝着李子叶看来。
李子叶妙目一瞪,叫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年轻人打情骂俏么?哼!”
众人一见李子叶发飙,顿时做了鸟兽散。
李子叶返回院中,重重的关上了门,右手在面前缓缓的握成拳头,口中一字一句的自语道:“云小邪,你还真让意外呀,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远离了居所,见李子叶没有追来,云小邪这才放慢了脚步。
一边的王不动一脸羡慕的道:“老大,你说我长的也不比你差呀,怎么在姻缘上,我一直比不上你呢?”
云小邪瞄了他一眼,道:“知道你和我差距在哪里么?”
王不动道:“在哪里?”
云小邪道:“你不诚实呀!人间上下几万年,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审美观,也不可能总结出你的样貌不比我差,如果我和你长的平分秋色,那天下男人都是英俊美男了。有朝一日你能正视自己的丑陋,或许就能找到真爱了!”
王不动大怒,道:“老大,你打击人。”
云小邪哼道:“我才没打击你呢,拜托你就算不照镜子,起码也对照一下身边目光所能见到的人,你可以看看,别说是我们蜀山派,就算是整个天下修真门派的弟子,有哪个的人体型比你还肥?呀,几天不见你好像又胖了几圈,你该减肥啦!我先去见我爹爹,你自己先绕着轮回峰跑个三五十圈。”
云小邪大步的沿着青石小道走向了静雨楼,只留下王不动一个人站在黄昏夕阳的微风中凌乱着。
王不动上下看看自己的身材,又伸手摸了摸白白胖胖的脸,正好有一个轮回峰女弟子经过。
那女弟子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模样,长的颇为清秀,但在蜀山的地位应该不高,穿着只是普通的蜀山弟子服饰。
王不动一把抓过了她,道:“我认识你,你是许师伯去年新收的弟子小青,你老实的对师兄说,师兄是不是该减肥了?你们这些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身材偏瘦的男子?就拿我们蜀山弟子来说,你们都喜欢哪位师兄?”
那叫小青的女弟子,本来正走在青石小道上,被王不动忽然这么一拉,吓了一跳。
在看清是王师兄后,这才微微好转,随即她的脸颊忽然一红,低声道:“云……云小邪云师兄……”
王不动大怒,呸道:“没眼光,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
小青疾步离开,可没走几步,她忽然回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道:“王师兄,你确实该减肥了!”
这嫣然一笑,在黄昏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纵横花丛多年的王不动,被这小青的回眸一笑,似乎是勾去了魂魄一般,身子一呆,大步追了上去,叫道:“小青师妹,你入门不久,修为不高,师兄和你分享一些修真经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