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蜀山玉女峰云烟阁,也照在那个鹅黄衣裳的女子的银发上,淡淡的雨露,缥缈的尘烟,薄薄的雾气,层层的云海,悬浮的山岩……
所有的一切,将云烟阁勾勒的如仙宫一般。
那个依坐在木栏边缘的白发女子,是不是仙宫中居住的仙子?
凄凉而婉约的美丽,如九幽寒冰,直透人的心脾。
多少年了,她独自一个人默默忍受着孤独与寂寞。
可,谁愿孤独?谁又愿寂寞?
两只雪白且巨大的仙鹤,穿过云海,从天池的方向飞来,朝着朝霞升起的方向飞去。
比翼双飞,携手不相离。
韩雪梅望着从脚下虚空中飞过的那两只苍天白鹤,眼神忽然迷离起来。
想到了谁?思念着谁?
“他现在好么?
她口中喃喃的反问着自己。
一身绿衣的陆琳琅默默的走上云烟阁,看到韩雪梅落寞凄美的模样,她忽然停在了木梯处,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过来,表情有点忧伤。
过了一会儿,她深深的呼吸一下,这才轻轻的迈开脚步。
清晨,韩雪梅出现在这云烟阁,陆琳琅心中知道,只怕这位小师妹又是一夜没有回房。
只是,韩雪梅现在百事缠身,心情肯定不会很好,玉女峰的众弟子除了陆琳琅、徐宝凤等平日来素来交好的师姐妹外,其它弟子则是从未来此打扰过她。
韩雪梅听到脚步声,微微转头看去,见到陆琳琅后,口中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陆琳琅走到韩雪梅的身边,微微一笑,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忧郁与忧伤。
道:“你又一夜没休息?”
韩雪梅默默的道:“我睡不着。”
陆琳琅叹了口气,道:“这怎么能行,你大伤初愈,还是多休息才是,这云烟阁位于万丈高峰,寒风凌冽,别伤了身子。”
韩雪梅表情有点发苦,这区区的高空罡风和她心中的苦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没有回应陆琳琅,反而问道:“他回来了么?”
没有说名字,陆琳琅也知道韩雪梅口中的“他”所指何人。
她慢慢摇头,道:“有件事这几****一直瞒着你,怕你多想。”
韩雪梅一怔,随即眼眸中露出了一丝的焦急之色,道:“难道他出事了?”
陆琳琅苦笑道:“你先不要着急,云小邪好着呢,我只是想告诉你,云小邪此刻并不在蜀山。”
韩雪梅一听云小邪没事,这才放心,又诧异的道:“什么,前阵子不是听说他回来了么?”
陆琳琅轻轻的道:“嗯,十天前他是回来过,可第二天就离开了蜀山,与他一起离开的,还有李铁兰。”
说到最后,陆琳琅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目光偷瞄着韩雪梅的表情,果然,在韩雪梅听到云小邪刚回蜀山的第二天就与李铁兰一起离开的消息后,脸色微微显得有些苍白,眼眸中更有一丝难言的苦涩。
陆琳琅轻轻握着她的手,道:“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后多想。”
韩雪梅默默摇头,道:“我多想什么?他们是世人皆知的神仙眷侣,我又算的了什么,师姐,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么?”
陆琳琅微微摇头,道:“这一次小邪师弟与莫邪仙子一起出去,十分隐秘,我也曾问过朱苟,他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似乎往五台山的方向去了,至于去五台山做什么,只怕除了他们二人与掌门师伯之外,其它人根本都不知情。”
“五台山?”
韩雪梅默默自语的一下,目光飘向的北方,想要看到五台山。
入眼处,尽是群山连绵,山峦叠嶂,云海飞卷奔腾,哪里能瞧的见万里之外的光景?
陆琳琅心中没由来的一痛,道:“雪梅,有句话有藏在心里已经十年,今日一定要与你说。”
韩雪梅默默的望着陆琳琅,道:“师姐,你要说什么?”
陆琳琅似下定很大决心,又似在斟酌语句,半晌后才道:“我知你中苦楚,可,云小邪十年前已经与李铁兰成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与小邪的这段孽缘,该结束了,你这么下去,苦的还是你自己。”
韩雪梅的身子微微一颤,片刻之后,眼角两滴清泪如散落的珍珠,轻轻的滑过她的脸颊,她的香腮,最后被高空凌冽的罡风吹散,飘落向不知名处。
见韩雪梅如此伤心痛苦的模样,陆琳琅心中大为不忍。
当年韩雪梅年幼时,被云水师太带回玉女峰收为弟子,当时韩雪梅年纪很小,初级入门的真法口诀,都是大师姐陆琳琅代师传艺,那时候韩雪梅怕一个人面对孤独的黑夜,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陆琳琅陪着她入眠。
虽然她很孤傲,虽然她很冷漠,虽然她是世人眼中不近人情的情殇仙子。
而在陆琳琅的心中,韩雪梅却如同亲妹妹一般。
她不想看到韩雪梅如此伤心难过,这种痛苦,她又何尝没有体会过?正是因为陆琳琅知道为情所伤有多痛苦,所以,她真的不想韩雪梅再如此的憔悴下去。
泪,还有泪……
十年来,在夜深人静孤单难眠的时候,流了多少泪?
为什么,还有泪?
许久之后,韩雪梅轻轻的站了起来,风吹动她的衣裳、头发,飘零而凄凉。
她望着远方,默默的道:“我也想忘记他,我也想斩断这三千烦恼丝,可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伤心的道:“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都是我的痴心妄想,都是我的错……”
“哎。”
陆琳琅默默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揽住了身边这位为情所困的可怜女子。
事情往往可以计算准确,人,却永远无法被计算准确。
因为,人有七情六欲。
年少时,他是蜀山大老鼠,她是孤傲冷眼的绝世仙子。
她讨厌着他,认为他是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仙二代,仗着自己父母是蜀山派的高层,为非作歹,坑蒙拐骗。
后来她才明白,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生与死。
而是爱上了一个自己曾深深讨厌的人。
朝阳升,薄雾散,淡淡的云气却是慢慢的汇聚,将虚空中的那座六角飞檐、古色古香的木质阁楼轻轻的隐藏了起来,站在云烟阁中的那两个女子的身影,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看不真切。
远处,在二人感觉不到的地方,一身月白道袍的云水师太,默默的注视着二人,表情又是失望又是痛心。
十年前,她让韩雪梅接下首座信物玲珑古玉,以为就能断了她心中的念想,没想到,都十年了,她依旧无法放下心中的那份执念。
执念越深,陷的越深,更加难以自拔。
“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难道你们要气死我么?”
云水师太愤怒的自语之声,下意识的挥手,直接将身边一块巨石上印下了深深的手掌印记。
她这一身修真道行,当真是神鬼莫测,下意识的一挥手竟有如此力道。
同时,也看的出,她此刻心中是多么的愤怒。
京城,位于五台山东部千里之外的冀州境内。
冀州,修真者常称呼之,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
在民间,普通凡人很少还有人称为冀州,多是角落“中书郡”,或者“河北”。
中书的由来,乃是当今朝廷的帝都,就在冀州之内。
至于河北,这起源就更长了,可以追溯到数万年前,因为冀州地域在黄河以北,在远古时代,那些先民就是这么称呼的。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当今李家王朝也是数百年前才建立的,推翻了上一代刘家王朝,统一九州。
当今皇帝陛下,名号是仁宗,年逾古稀,算不上是一代明君,也不算一代昏君。
在他统治的这数十年时间里,中原并无大的战事,当然,十年前西南浩劫除外。
自从十年前,李家皇室傍上了蜀山与黄山这两棵大树之后,地位更加巩固,一些野心勃勃的王侯将相,也不销声匿迹了,甚至连魔教这几年也不敢和官府作对了,少了魔教妖人的打家劫舍、奸、淫掳掠,这几年来百姓的生活水平到是蒸蒸日上。
天下人谁不知道,皇室三公主李铁兰,嫁给了蜀山掌门的儿子。而八公主李婉君,则拜入了黄山派,是黄山派掌门观霞仙子最宠爱的入室小弟子。
加之,李铁兰还曾拜过天山派雪花仙子为师。
有这三大势力罩着,谁还敢吃饱了撑的找李家皇室的麻烦?
连常年战乱的北疆与边关,这几年都消停了下来。
京城,是当今天下八大古城之一,比起齐名的凤凰城、洛阳城、长安城等千古大城,它一点儿也不逊色。
由于前朝与如今朝廷的帝都是在此,千年的底蕴,如今的京城繁华程度远远超过人间其它城池,常驻人口超过两百万人,每天来往的商旅、使节团等不计其数,已经成为的整个天下的文化商业中心。
云小邪和李铁兰成亲时,他这位当朝三驸马被朝廷受封为蜀中侯,将整个巴中天府方圆一千多里,两百六十二城,千万百姓,都封给了云小邪。
每年,云小邪除了向朝廷少量缴纳一些税赋之外,大部分的银子都落进了蜀山的腰包。
前几年,云小邪实在觉得自己花不了这么多钱,索性跑到天水城,找了当时的府尹大人,减免自己封地里所有黎民百姓与商户十年税收。
正是因为如此,云小邪的名望在人间如日中天,正道年轻一代弟子中,绝无一人能比他还受百姓敬仰爱戴。
成亲十年,也没有见过岳父岳母大人,这一次正好到了京城附近,心知妻子李铁兰必定也十分想念亲人,见昆仑大会还有将近一个月时间,便索性和李铁兰来京城走一趟。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他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城池,方圆数十里,城墙高大,街道宽阔整洁,两侧商铺无数,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上午进的城,到了黄昏才走到皇城门口。
李铁兰自报了身份,整个皇城一片震动。
当皇城中那位主宰天下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女婿和女儿来看自己的时候,一跳老高,穿上最华丽的龙袍,带着皇后与好多妃子,无数太监宫娥,直接朝着太玄门迎接而去。足见对云小邪有多看重。
云小邪今天也是大开眼界,巨大的皇城内部,地板全部都是汉白玉或者京白玉,奢华至极,和这皇宫一比,自己的小侯爷府,就那一间小院子,简直有天壤云泥之别,估计自己的住的房子,还没有皇宫的茅厕豪华。
十年来,云小邪首次进入皇宫,受到了最高等级的款待,百官设宴,后宫款待,吃的,用的,住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
深夜,云小邪喝的醉呼呼的被几个宫娥太监领到了一处雅致小居,名为德容殿,是三公主李铁兰自小居住的地方。旁边不远处就是御书房与皇后所居住的母仪殿。可见,从小李铁兰在皇室中的地位,就远远超过其他姐妹,甚至太子都比不上她。
雅致小居内,李铁兰和一个中年妇人模样的女子正在屋中说话。
那妇人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可以看出,在年轻的时候,她绝对是一个艳冠群芳的美丽女子。隐隐看的出,李铁兰似乎与她有几分神似。
她,正是当今母仪天下的贤淑皇后。
这不知道这母女二人说了什么,忽然,表情欣喜的贤淑皇后忽然脸色大变。
失声道:“兰儿,你说什么?你可别吓母后呀。”
李铁兰道:“母后,这种事儿我怎么能随便说,哎。”
贤淑皇后身子晃动了几下,似乎站不稳似得,坐在了一张圆凳上,随即,竟忍不住掉下来眼泪了。
哽咽道:“都是你父皇的错呀,你说,你一个女儿家,为什么年幼时狠心送你去边关战场,现在倒好,伤了身子,无法生育,这……这可如何好呀。”
李铁兰默然,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神色,默默走到贤淑皇后跟前,蹲下身子,伸手握住了母后的手。
道:“母后,你不必太过于担心,蜀山是千年大派,定有法子治愈女儿的身子的。”
贤淑皇后道:“万一治不好呢?这几百年来,皇室好不容易才与蜀山这等大派的高层联姻,如果你无法给云小邪生儿育女,那……哎……”
说到最后,贤淑皇后忍不住又流下了悔恨的伤心泪。
云小邪来到雅致小居时已是深夜,贤淑皇后已经离开,雅致小居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昔日公主的闺房,李铁兰亲子为云小邪洗漱宽衣,闻到云小邪一身酒气,忍不住道:“你喝了很多酒?”
云小邪苦笑道:“几百个文武大臣,王侯将相,什么龙渊阁大学士,左右丞相,六部尚书,镇边大将军……每个人都跑过来敬酒,若不是你老弟,哦,应该叫太子爷,若不是太子爷给挡了许多,我现在早就不省人事了。”
李铁兰无奈摇头,道:“我们明天离开吧。”
云小邪一愣,道:“这么快啊,不多住几天?|”
李铁兰道:“不了,你这次能陪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蜀山上还有很多事情,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