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了关,大军兵马沿途都有各地官府的官员组织下属官吏和百姓准备好粮食酒肉一路夹道欢迎、犒劳慰问,出征归来的将士们每途经一地都要加餐一次,好酒好肉管够。
从鸡鹿塞到长安,这段距离整整走了一个月,抵达长安时已经是九月。
金秋九月,正是收获的季节,此次大军从四月底出征到返回长安,共耗时五个月,真正用于打仗的时间只有两个多月,只用时一半,另一半时间全部耗费在来回的途中。
大军抵达咸阳桥北桥头,赵俊生和随行大臣武将们就看见北岸桥头、河滩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简直是人山人海,夹道欢迎的人群一直从咸阳桥头排到长安便门外,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为了保证皇帝、随行大臣们的安全,也为了防止发生骚乱,长安留守高旭早已派并从桥头一直到皇宫沿途站岗和警戒,把百姓远远地隔离开来。
道路两侧的警戒线向前移动了十丈,沿途经过的高处还有兵丁站岗。
兵将们走过咸阳桥,打头的是将军白劲光,他带着人马在前面开路,没过多久,百姓们就看见皇帝的龙旗、华盖过来了,在龙骑和华盖之下有一人身披金甲,策马而行。
道路两侧的官民人等不敢多看,纷纷跪倒伏地,高呼:“万岁、万岁······”
赵俊生坐在马背上,看见两侧夹道欢迎的人群如同风吹麦浪一样依次倒下,若此时有什么人要进行刺杀活动,其一举一动会一览无余,两侧站岗和随行护驾的兵将们可以从容应对。
“难怪规定沿途百姓要跪倒相迎,原来还有防止刺客刺杀的作用!”
赵俊生心里正嘀咕了一句。
等走到长安城便门外,只看见皇后花木兰带着皇子公主、朝廷大臣们在城门外迎接。
身后郦嵩骑马跟上来对赵俊生说:“陛下,这场面看似热闹,却没有准备凯旋入城仪式,咱们准备了这么多俘虏来彰显陛下天威岂不是白费了工夫?”
赵俊生面如止水,却是心里都凉了半截,他没有出声,郦嵩看了看他的脸色,默默放慢速度拉开了一些距离。
此时其他随行大臣和武将们看见此情此景也心里不是滋味,心里在想,兄弟们在漠北舍生忘死的与柔然人血战,等回到长安城却连一个像样的欢迎仪式都没有,别说大阵仗,至少要有鼓乐高奏凯歌吧?
可实际情况却是除了看热闹的人多之外,没有旌旗、没有鼓乐、没有载歌载舞,没有礼仪官和凯旋入城仪式。
“臣等恭迎陛下和诸军将士凯旋!”留守的大臣们在花木兰的带领下一起下拜高呼。
赵俊生在城门外停了一下,目光扫了一遍跪倒在地的这些留守的大臣武将们,却没有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留守的大臣官员武将们一个个都心里开始打鼓。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赵俊生一抖缰绳打马走进了城内,身后的兵马将士们依次整齐进入,马蹄铁击打在地面青石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等赵俊生骑着马进了城过了好一会儿工夫,花木兰才先起身,其他文臣武将们也是心中惶恐、忐忑不安的爬起来。
大家互相看了看,有人出声道:“裴公、梁公,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咱们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就算财政再没钱也不差这么一点举办入城仪式的钱!陛下明显很不高兴,下官担心有人会就此事大做文章,到时一旦龙颜震怒,此事只怕是无法收场啊!”
尚书右丞慕容琚拱手对众臣说:“诸公,不举办凯旋入城仪式是下官建议的,陛下若要追究,下官会负全部责任!”
尚书左丞和右丞是尚书省的佐官,其中尚书左丞佐尚书令,总领纲纪;尚书右丞辅佐尚书仆射,掌管钱粮谷物。
这两个官职的职位不高、待遇不高,却职权不小。
梁寂说:“此事虽然是你建议的,但也是经过我和裴公同意的,陛下若要怪罪,我等岂能让你这个四百石的官员承担责任?”
这时花木兰的声音传来:“起驾回宫!”
太监和宫女们答应,在禁军的护卫下,花木兰的鸾驾启程返回皇宫,大臣武将们纷纷躬身行礼。
等花木兰的鸾驾走后,大臣们又互相看了看。
裴进沉吟一下,对众臣说:“陛下回宫了,我们还是速速赶过去,别让陛下等我们!至于方才之事,我裴进会负全责!”
梁寂道:“裴公此言差矣,决定是你我二人共同作出的,若是出事了,我梁某人岂能让裴公一人承担?”
留守的众臣加快速度追上御驾,跟着赵俊生身后一起进了宫。
皇宫里倒是布置得很喜庆,有隆重欢迎的氛围,赵俊生骑着马一直来到了太极殿石阶之下,下了马,马被一个甲士牵走。
赵俊生握着战刀一步一步走上扑了红地毯的石阶,大臣们分文武两列跟在后面一起走进了太极殿。
身披甲胄的赵俊生在御座上坐下,花木兰坐在了旁边,众臣齐声下拜:“恭迎陛下统帅大军凯旋回朝!”
“平身!”赵俊生面无表情的抬手。
“谢陛下!”
裴进心中有了决定,站出来拱手行礼说:“此次陛下率军十万北征柔然大获全胜、歼灭柔然兵将十万余人,俘虏十几万人,缴获牛羊马匹等牲畜数以百万计、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功盖寰宇,古之贤君圣帝不及也!”
赵俊生摆手:“若不是诸军将士效死,朕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重创柔然!”
梁寂站出来行礼道:“臣等为出征有功将士请功、为阵亡将士请求册封烈士封号、善加抚恤!”
赵俊生出声道:“准!各军将官近日内上交请功名册,须实事求是、不得冒功!”
武将们齐声答应:“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裴进又道:“陛下,臣请罪!”
“你有何罪?”赵俊生问道。
梁寂也道:“陛下,臣也请罪!”
留守的好几个大臣都纷纷站出来下拜道:“臣等请罪!”
赵俊生脸色一僵,冷着脸道:“怎么着,尔等这是要将朕一军?”
“臣等不敢!”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齐声道。
赵俊生冷笑:“不敢?朝廷一半的大臣们跪在朕面前请罪,法不责众嘛!尔等倒是说说,因何事请罪?”
裴进拱手道:“陛下,大军凯旋而归,朝廷本应举办盛大隆重之欢迎仪式,只因朝廷国库空虚,财政困难,举办如此盛典又耗费甚巨,因此臣臣经过商议决定不给出征将士举行凯旋入城仪式!臣亦知此举难免让军中将士们心中不忿,恐生事端,因此请陛下治臣之罪,以平众将之怒火!”
梁寂也道:“陛下,此事是臣与裴公商议决定的,若要治罪,臣亦有责任,请陛下一同处罚!”
赵俊生绷着脸再也绷不住了,猛的一拍御案大怒道:“尔等仗着人多有恃无恐,对否?真以为朕不敢把尔等怎样?区区一个个欢迎出征将士凯旋的入城仪式能花多少钱?尔等以为朕和众将士就是想炫耀武功,以为朕好大喜功吗?将士们要的只是朝廷和天下百姓们对他们出生入死的肯定,就算战死沙场也值了!尔等为何能在家里吃着香喷喷饭菜?为何能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天下百姓为何能安居乐业?全是因为有人在为你们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刀剑,为你们负重前行!
此战······薛安都和数万将士埋尸沙场,他们没有机会荣耀加身了,难道朝廷还不能让他们的英灵荣归故里吗?”
武将们一个个默默的流着泪,又偷偷擦掉。
跪着的大臣们一个个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裴进连连道:“臣思虑不周,死罪、死罪!”
大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但气氛越来越紧张,所有人都预感到皇帝的怒火要爆发出来了。
这时有人出声道:“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赵俊生如电一般的目光扫过去,“你是何人?”
“臣是尚书右丞慕容琚!”
赵俊生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慕容琚道:“臣想说的是凯旋入城仪式虽花不了多少钱,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此番大军出征耗费无数,陛下凯旋之前又下旨要在漠北筑城屯兵,开销增加了一倍!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朝廷就算再穷,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是因为两个月的黄河决堤造成了严重的洪涝灾害,朝廷为了号召军民齐心抗灾,所以才决定不举行凯旋入城仪式的!”
赵俊生冷着脸质问:“黄河决堤?此事朕怎么不知道?就算黄河决堤,此事与大军凯旋并无关系,难道就因为要救灾就连一个凯旋入城仪式都懒得举办?”
“咳咳!”花木兰咳嗽两声,出声说道:“陛下,此事是我同意的,不能把让裴进等人承担罪责!两个月前,大雨一连下了半个月造成河水猛涨,超过了以往历史水位,堤坝因雨水冲刷、河水浸泡,不堪负责而决堤,河南河北两岸三十万百姓葬身鱼腹、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朝廷为了救灾已经是倾尽全力,如今河北河南那边依旧是哀鸿遍野,这段时间举国哀伤,实在不宜大肆庆祝,所以······”
赵俊生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么大的事情,朕怎么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你们······哼······”说完起身愤怒离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齐声高呼:“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