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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镜目光下移,落在顾见骊抓着他的双手上, 粉嫩的袖子下滑, 『露』出一小节莹白的皓腕。

姬无镜不说话, 顾见骊心里更慌了。她声音更低更轻, 带上几分央求:“真的能养好的,小时候就是那么慢慢养的。真的不要扎了,很吓人的……”

声音低若蚊音。她垂下眼睛,粘在眼睫上的泪珠儿便落了下来。

她心里委屈,又有几分恼意。她向来不喜人前落泪, 这段时日不管遇到多大的不痛快, 纵使夜里再怎么泪浸枕褥,在人前总是骄骄傲傲体面不落泪的。偏偏几次最狼狈的时候都被姬无镜看见,在他面前落了那么多次眼泪。

她颓然泄气地松了手, 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哭成这样, 觉得很是丢人。

“那就不扎了。”姬无镜说。

顾见骊手指轻颤, 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从手指缝里偷偷去看姬无镜,看见姬无镜在对她笑。她吓得一怔,立刻闭上了眼睛不敢再『乱』看了。

姬无镜觉得有趣, 扯开她捂着脸的双手。顾见骊迅速低下头, 不想让姬无镜见她沾满眼泪的脸。

姬无镜用掌心抹去她脸上的泪, 微凉的掌心贴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没有之前那么烧了。

他低下头, 将顾见骊腰侧解了一半的系带重新系好。两条长长的带子穿『插』而过, 系成蝴蝶结,他扯着两条垂带,让蝴蝶翅膀对称。他动作悠闲,不紧不慢,一边整理着,一边说:“明天让纪敬意给你重新开『药』,开一副比运针还有效的『药』。他研制不出来就敲断他的腿。”

顾见骊懵懵的,有些不敢置信,却下意识地说:“别敲断腿……”

“睡觉。”姬无镜说着站了起来。折腾了这一晚上,姬无镜身体不太能受得住。

顾见骊望向窗户的方向。她这一晚上都『迷』『迷』糊糊的,已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总觉得似乎快天亮了。

顾见骊仰头望着姬无镜,讷讷道:“真的不扎了?”

她仍旧不敢相信姬无镜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明明她想讲的道理还没讲完。会不会在她睡着的时候被姬无镜下手啊?

姬无镜忽然一笑,引来一阵轻咳。他弯下腰来,拍了拍顾见骊的头,说:“叔叔不骗小孩子。”

顾见骊躲开姬无镜的手,脸上表情不太自然地低下头。

姬无镜坐在床沿,说:“还发呆?”

顾见骊急忙爬起来,从姬无镜身侧爬上床,蜷缩着面朝里侧。脑袋昏昏沉沉的,可是她一点都睡不着。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她想起闺中的时候,偶尔会听见院子里的嬷嬷笑嘻嘻讲着御夫之道。她是偶然听到的,也只听见了那么两句,觉得有些失礼没再多听。她唯独听到的那几句压在记忆底处,忽又想了起来。

“这男人嘛,得哄。都说女人不讲理,其实男人才不讲理哩。你撒撒娇哄哄他,他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了给你。”

“百炼钢绕指柔,有数的!”

顾见骊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肩。原来真的逃过了一劫。

林嬷嬷养在后院的鸡扯着嗓子打鸣,顾见骊知道真的快天亮了。

“五爷,你睡着了吗?”顾见骊小心翼翼地问。

“睡着了。”

顾见骊咬了一下唇,动作极轻地转过身去,在昏暗里去看姬无镜的轮廓。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的手从大红的鸳鸯喜被里探出来,小心翼翼地朝姬无镜的手移去。最后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姬无镜的小手指,晃了晃。

顾见骊试探着开口:“我最近在教星澜写字,可以吧?”

姬无镜没吱声。

顾见骊等了等又说:“你管一管星漏吧,他快学坏了。”

姬无镜还是没吱声。

顾见骊鼓起勇气来,硬着头皮继续说:“星漏做了很多不太好的事情,但是我觉得他好像是在故意学你……”

姬无镜终于沙哑开口:“星漏学我学坏了,所以我是坏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见骊吓得立刻松了手,嗓子一痒,又是一阵咳嗽。

姬无镜忽然转过身来,将身上的被子一拉,盖在顾见骊的身上,又扯开顾见骊身上的被子,钻进去。他将长腿搭在顾见骊的腿上,手臂也搭在顾见骊的腰侧,甚至将顾见骊的身子朝他搂过来一些。两个人共盖了两层被子。

这样过分亲密的接触,让顾见骊整个身子都僵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终于知道小小的抗议,身子一点一点往后挪。

始终合着眼的姬无镜皱了眉,反而将顾见骊整个人捞进怀里,声音又冷又低沉:“再躲,把你衣服也扒了。”

顾见骊不敢动了。

姬无镜没有睁开眼,眼前却浮现顾见骊掉眼泪的样子。他默了默,又懒洋洋地说:“冷,给叔叔暖暖。”

顾见骊怔了怔,无处可放的手试探地搭在姬无镜的腰侧,隔着一层寝衣,她也能感受到姬无镜身上的冰寒。姬无镜的身体似乎永远都是冰的。他很冷吗?因为她发烧了,他把她当成了暖炉?

顾见骊想,明天要让季夏翻翻库房,给姬无镜翻出来几个暖手炉、暖脚炉,夜里给他塞进被子里才好。

『药』效终于发挥作用,顾见骊眼皮沉沉,以一种别别扭扭的姿势在姬无镜的怀里睡着了。

天亮了,屋子里的两个病人却睡得沉沉。任窗外大雪纷飞,北风肆虐。

季夏几次悄声走进来,见自家主子睡在姬无镜怀里,眸『色』微变,又惊又惧。

顾见骊和姬无镜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顾见骊醒来时,『迷』『迷』糊糊的。朦胧睁开眼,望着姬无镜近在咫尺的眉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胸口有些凉,顾见骊低头,瞧见自己的衣襟扯开了一些,『露』出大片锁骨。她下意识地抬手整理着。

睡梦中的姬无镜被吵到,发出一声带着困倦的鼻音。

顾见骊整理衣襟的动作一顿,抬眼去看姬无镜。

姬无镜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底还有一片青『色』。是昨天晚上折腾了一晚上,累到他了吗?他的身体明明那么差……

顾见骊捂在胸口的手缓缓松开。

天下皆说姬无镜不是好人,人人都怕他,顾见骊也怕他。可是比起那一张张落井下石的丑陋嘴脸,姬无镜却并没有那般欺她,甚至帮过她。

顾见骊小心翼翼抬手,用指尖『摸』了一下姬无镜的脸,他的脸那么凉。顾见骊将手心贴在他的脸上,给他暖着。

虽然她铁了心要离开广平伯府,可是广平伯府的下等手段和姬无镜无关。她已经嫁给了姬无镜,是他的妻子,不应该厌恶和抵触他的碰触,太矫情了。

他既然活不久了,那她就陪他到死。等他死了,她会依礼制给他守丧三年。

这与情爱无关。情爱之上,是良知。

嗯,就三年。多了不守。顾见骊如是想。顾见骊本该起来的,可是想着想着,又沉沉睡着了。

在顾见骊偎在姬无镜怀里睡着的时候,姬玄恪踩着厚厚的积雪,提前一天归家了。他这次去接的亲戚是老夫人亲妹妹所嫁的赵家一大家子。赵家人口凋零,三年前,男丁尽数死在战场上。三年丧期结束,老夫人与老伯爷商量了一番,将妹妹一家子接到安京,也方便照顾。如今赶上过年,把赵家女眷接到府中一起过年,也慢慢挑着宅院,待天暖了,再搬出去。

叶云月是赵家的表姑娘。

当初老夫人瞧着她乖巧,想要亲上加亲,在她小的时候,就定给了姬无镜。

“回来了?”二夫人端茶的手抖了抖,立刻放下茶盏,疾步迎出去。

天地之间一片白『色』,姬玄恪披着一件鹤氅,里面是一件石青『色』暗云纹直裰,系着玉带,腰间坠着一枚玉扣。那是顾见骊送给他的。他走在一侧,和赵家女眷保持些距离。莺莺燕燕的女眷衬托下,越发显得他身量高大修长。

他有着少年的清俊无双,又有着卓于他人的俊美秀颀。美如冠玉、风度翩翩。

府里的大夫人和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亲切地接了赵家人,引着人往老夫人的正屋去。

姬玄恪停下来,微侧身向赵老夫人颔首,解释了两句。赵老夫人连连点头。姬玄恪退到一侧,等赵家女眷随着大夫人离开,他才提步,往二夫人住处来。

二夫人站在檐下,看着器宇轩昂的儿子大步走来,不由自主『露』出满意地笑容来。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

可随着姬玄恪的走近,二夫人的眸中又闪过一抹愁『色』。

“母亲,怎么在外面站着?”姬玄恪站在台阶下,望着母亲笑起。他一笑,清俊的面容带出几分四月暖阳的温润来。

二夫人向后退了两步,忙说:“这样寒的天,我儿辛苦。快进屋暖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