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门被突入后,整个幽州城实际上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相公,咱们进城,还有机会!”
麾下在劝说着耶律休。
是啊!
只要在城中聚集了麾下,那么他还能坚持下去。
“准备!”
他收拢了些麾下,在十字街头布下了埋伏。
“看看宋军可来了?”
有人探头往外看去。
“宋军没来!”
这不对啊!
一般破城后,进攻一方就会往城里猛冲猛打,争取一鼓作气打乱守军的布局。
可宋军……
宋军一冲进来,就配合着城头的同袍们围杀辽军。
这是沈安的吩咐。
——尽量避免辽军逃往城中!
“他们竟然不是突入城中?”
已经在长街上准备了伏击的耶律休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的圈套顿时就成了摆设。
若是早些时候他带着这批人反扑一下,说不得还有些机会。
“这里有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另一股宋军从侧面迂回过来了。
这一股人马是奉命来抢占皇宫和府衙,以及看守仓储的。
攻城一座大城市,首要就是占领仓储,随后是各种官方机构。
这个沈安牢记在心。
只是没想到自己派出来的精锐竟然误打误撞的发现了耶律休在路口埋伏。
“杀啊!”
依旧是老一套,弩箭招呼一波,随后骑兵就冲杀了过来。
宋军士气如虹,而辽军被发现了之后,那种挖坑反而被坑的羞耻感一直挥之不去。
顷刻间这批辽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跪地请降。
耶律休被几个心腹护着节节后退。
“这里有个大官!”
城门那边的宋军越来愈多,围杀辽军用不了那么多人,于是多余的开始冲向城中。
然后正沉浸在那种伤感中的耶律休就被包围了。
“弃刀跪地!”
“这是辽人的枢密使!”
耶律休举刀搁在脖颈上,喃喃的道:“陛下,臣辜负了您的厚望,臣……有死而已。”
他想拉动长刀,然后长刀会割断一些咽喉,鲜血咻咻咻的飙射出来。
然后他觉得手腕一紧,接着长刀就被抢走了。
两个辽军一前一后扑倒了耶律休,然后大呼小叫,一脸狂喜。
他们立功了!
这是大功!
宋皇,不,中原的帝王最喜欢活捉异族的高官和帝王,然后让他们在酒宴上跳舞取乐,以彰显中央之国的威严。
“玛德!”
一群宋军将士悻悻的准备继续进攻。
有人低声道:“要不……弄死那二人?”
弄死那两个辽军,俘获耶律休的功劳就是大家的了。
这手段够狠。
可却来不及了。
大军已经突进了城中,不断有人在大声呼喊。
“不许抢掠!放下兵器的不许砍杀!”
这是军令。
在进攻前就已经多次提醒了,若是此刻再犯,那就是罪加一等。
城外,赵曙没想到自己一到就破城了,他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幽州一破,幽燕之地就大局已定,朕在想,何时能去中京道走一走。”
这次连韩琦都变色了。
“陛下,此事不妥啊!”
“朕知晓。”赵曙很不满的道;“你等总是说帝王不可擅离京城,可京城有皇子监国,有老臣辅佐,怕什么?”
沈安觉得赵曙就像是一个宅了数十年的宅男,一朝被放出来,发现世界真美好,进而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所谓听闻远方有你,我将日夜兼程。
可在这个时代,远方有的只是凶险。
“拿到耶律休了!”
一声欢呼后,耶律休被带了出来。
“这就是辽人的枢密使?”
赵曙笑了笑,“看着很是倔强的模样。”
压着耶律休的两个军士闻言就拉起了他的脑袋。
那张被拉扯的变形的脸上全是愤怒。
“宋人攻打析津府,这是背信弃义!”
“拉走!”
赵曙摆摆手,到了他这个境界,除非是皇族被擒,否则他没多大兴趣。
但对于宰辅们来说,耶律休就是个大玩具,他们能玩出许多花样来。
比如说献俘的时候让耶律休诉说着大宋的威严,和耶律洪基的昏庸。
这是对辽人的打击。
也可以让耶律休变成苦力,不时让他写封信给耶律洪基。
若论手段,其实谁都比不过大宋。
城中在迅速的肃清残敌,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陛下,大局已定,到大营里去歇息吧?”
今天赵曙是不能入城的,至少得等到城中彻底的安全了再说。
赵曙点头,在不犯病的时候,他让人联想到了仁慈的仁宗皇帝。
而沈安的事情很多。
“沈龙图,城中的汉儿起事,如今不知如何安置他们。”
“带出来。”
耶律休就在边上接受讯问,闻言他冷冷的道:“那些汉儿都是有钱就是爹的贪婪之辈,今日他们起事,明日他们依旧会起事,你们见永远无法征服这里。”
这是恶毒的诅咒,也是另辟蹊径的猜疑。
这话要是传到了赵曙的耳中,幽燕之地怕是要多折腾几次。
稍后那些人来了。
数百人,段西平父子是头目,走在了最前方。
“辛苦了。”
沈安拱手。
众人还礼,“不敢。”
“有人说你等是见钱眼开。”
沈安指指边上的耶律休,众人心中一冷,段涛低声道:“爹爹,这是要卸磨杀驴吗?”
“可某却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沈安指着幽州城说道:“一百余年前,石敬瑭一心卖国求荣,冲着辽人喊爹爹,恬不知耻,导致幽燕之地拱手相送,你等的祖辈就是从那时起,变成了辽人。”
沈安一直不理解石敬瑭的行径。
从晚唐开始,不管是哪家藩镇手握幽燕之地,都在警惕着辽人。
一句话,咱们打生打死是咱们内部的事儿,和辽人没关系。
哪怕是那些藩镇和辽人称兄道弟,但那只是妥协,幽燕之地是不可能送人的。
而石敬瑭却一个劲的突破下限,不但双手送上幽燕之地,还冲着耶律德光喊爸爸。
别人当时劝了还劝不住,拉也拉不住。
你都把燕云之地给了耶律德光,就不用喊爸爸了吧?
不!
石敬瑭执拗的非得给自己认个爹,一心冲着北方喊爸爸。
“那时候你等的祖辈不甘被异族统御,他们不断的起事,不断被镇压,那时的幽燕之地全是血腥味。”
时光走过了一百多年,多多少少还有些记忆。
“辽人最后没办法,只能让幽燕之地行汉政,你等可知道自己的祖宗吗?”
“你等的祖先乃是汉唐,自始皇帝统一六合以来,我们从未屈服过任何外敌,哪怕今日被打趴下了,可终究有一日会重新站起来。”
“今日,大宋光复幽州,你等估摸着还有些浑浑噩噩吧。”
沈安笑了笑。
段西平说道:“沈龙图,祖辈只说我等是汉儿,但……许多东西都没教。”
“某知道。”
沈安的微笑让大家都放心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这些来对大宋的印象。
“早些时候大宋那边赋税重,好些人都逃了过来,说这边好。”
这是个耻辱!
不知何时,换了一身便服的赵曙被众人簇拥着出来了。
“是,那时候大宋艰难,国中有难处,外部每年要给辽人钱财,还得在西北和北方维持庞大的驻军,以防止辽人和西贼入寇,那时的大宋缺钱。”
沈安并未避讳那些错误。
赵曙微微点头,那种含糊以对的方法他看不起,也不喜欢。
“可我们终究能再度站起来,于是陛下继位,新政处处开花结果,国内百姓的日子越发的好了。这些你等都应当感知到了。”
沈安看着笑眯眯的,格外的亲切。
“是啊!这几年再也没人跑过来了。”段西平很是感慨。
而段涛却很是欢喜的盯着那些将士看,觉得他们很是威武。
“你等都是有功之臣,回头官家那边定然会有赏赐,在此之前,你等要配合大军整肃城中的秩序。”
众人轰然应诺。
沈安含笑道:“你等远离中原多年,不知汉儿的风姿,明日大军入城,你等可观之。”
众人被带着进城,配合大军维持秩序。
沈安回身就看到了赵曙,急忙行礼。
“说的很好。”
赵曙赞许道:“让他们知晓大宋的情况,如此他们才会倍加珍惜如今的日子。”
韩琦和富弼这两个老冤家在后面看着有些别扭,沈安在想会不会打起来。
老韩应当是后悔了吧。
若是当初知晓今日的辉煌,他估摸着会选择来北方,而不是西北。
但此刻后悔也晚了,他只能听着富弼一会儿刺自己一句,一会儿讥讽一句。
“明日进城你准备了什么?”
赵曙很是好奇。
“陛下拭目以待就是了。”
沈安自信满满的模样让赵曙不禁笑了起来,他也不想追问,就等着沈安给自己的惊喜。这时贺宝来了。
一身臭味的贺宝让众人不禁皱眉。
沈安郑重介绍道:“陛下,诸位相公,这位就是皇城司在幽州城的密谍贺宝,他为了潜藏下来,就去做了拉粪车的活计,每日干着腌臜的活,一直在收集火油,收集消息,上次臣就是靠着他才能从容进出幽州城。
先前他用粪车纵火,点燃了府衙,更是烧死了几个官员,连耶律休都差点被殃及。”
众人不禁讶然,看向贺宝的目光中都多了尊重。
“有功之臣。”
赵曙只是说了四个字,却是价值千金。
回头贺宝就算是翻身了。
官家亲口说的有功之臣,皇城司谁敢怠慢他?回头张八年得仔细琢磨该怎么赏赐贺宝,该给他怎么升官。
这就是升官发财只是等闲啊!
君臣往大营去了。
贺宝站在那里发呆,有人问道:“贺兄弟这是想什么呢?欢喜傻了?”
“是啊!欢喜傻了!”
贺宝看着硝烟中的幽州城,只觉得自己逃脱了一个囚笼,从此进入了一个宽阔的世界之中。
他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大功啊!
某要升官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