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真相的袁仵作,看众人都露出了乐见其成的喜悦笑容,心中更感温暖。
敬酒时,功曹椽史感慨地拍拍他的肩,一口将酒闷了,说:“兄弟,你好好的,以后你去了西越国,就和我们远了。老哥过两天就要成亲了,是曹家的大娘子,兄弟,你一定要来。老哥从没想到还能成亲,你来认认你嫂子。”
袁仵作眼眶红了,只是点头。
贼曹椽史说,“也不知道我成亲的那天,兄弟是不是都走了,要是没走,可一定要来,我们哥两能成亲,都是托了淮阳王的福。说来说去,谁也没有兄弟你的造化大。要不是你,我们怎么能和琅玡王家、淮阳王这些大人物在一起吃席。这能让我出去吹一辈子。”
袁仵作自个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造化。
他定了定心神,端着酒盏,走到林乐霜和淮阳王的案前,脸色涨红,依旧还是说不出什么来,吭哧道:“师妹……淮阳王……”
元明截断了他的话,道:“妹夫。”
袁仵作:“……哦……妹夫,在下祝你们……永结同心……”
林乐霜的脸倏地红了。
袁仵作这才意识到自个说了什么,慌忙将酒一饮而尽。
元明道:“师兄此言甚合本王的心意,王妃的酒本王也代她喝了。”
也一饮而尽。
袁仵作离开之后,林乐霜瞪了他一眼,说:“袁师兄是老实人,你这是做什么?”
元明:“我这不是高兴么?你的师兄就是我的师兄,哪里有错?”
林乐霜抿嘴笑了笑,不再理他。
散席后,元明问林乐霜,“让你袁师兄唤我妹夫有什么不对?”
林乐霜懒得理他,拉过被子就要睡。
元明不依不饶,又追到帐子里来问。
“没有不对,你就是他的妹夫!”林乐霜没好气地说。
元明:“……”
独坐帐外,很不开心地看着呼呼大睡的小豹子。
“明日就让豹奴将这厮搬到豹房去睡,没心没肺的只知道睡,真让人生气。”
林乐霜将被子一打,坐起身来,没好气地说:“你不睡就回你的王府去,别在这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元明委屈地转过脸来,看着林乐霜:“我就知道……哼!还没嫁给我,你就厌了我啦,我走还不成么?”
林乐霜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元明并没有走。
“明哥哥,赶紧睡吧,好不好?我今天忙了一天,头疼的很。”
元明登时好了。
他顺着话头钻进了帐子里,说:“那我给你按按。”
林乐霜埋首在他怀中,夹着声音软软地道:“有明哥哥陪着,不疼了。”
元明默默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绽放了一个灿若桃李的笑容。
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王家的大公子今儿席上可没少看他的霜儿。
还有那个一见霜儿就吭哧得跟个结巴似的师兄。
哼哼。
看在霜儿心里只有他一个的份上。
那就早点睡吧。
元明未开情窍之前,不通人情,如今识得情滋味,怎么能看不懂别人对霜儿的情愫。
好亏他早早就绑住了他的小王妃。
元明紧紧地搂住怀中的女子,陷入了梦乡。
窗外的暗卫们窃笑,又很是羡慕,功曹椽史和贼曹椽史都寻到了媳妇,林保也和阿桂好事将近,只等王爷和王妃完婚,就会求恩成亲。
他们的媳妇在哪里呢?
王家的药田。
阿桂伺候苟母早早就歇下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阿旺却睡不着,远处传来一阵击缶声,这是西越国的乐器。
阿旺在黑暗中坐起了身子。
有人在吟唱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阿旺站了起来。
他刚见到淮阳王的时候,虽然忘了自己是谁,脑海里闪过的就是这首歌。
这熟悉的乡音,让他立即披上外裳,开门走了出去。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那悠扬缠绵的情意全都浓缩在这个吟唱之人的唇舌间,撩拨得他内心的情思又泛滥起来。
一眼万年,相思成灾。
阿旺重重地叹了口气。
药田在温泉边上,虽是冬日,也没别处寒冷。
阿旺也没穿斗篷,慢慢地朝击缶处走了过去。
那个人还在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是啊。
他一心想着淮阳王,但淮阳王的眼中却只有薛疯子的徒弟。
翻过了正月,他就要跟着老疯子和小呆子回西越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能不能再见淮阳王一眼。
顺着声音,他寻到了后山。
昏暗的月光下,一个身穿短袍的汉子,箕坐着击缶,偶尔闭目清吟,呼出长长的白气。
阿旺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点冷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这里挨着薛神医的药田,离王家族居之地有些远,但也不是外人能进来的地方。
那人轻声一笑。
“在下是个货郎,平日里就卖些酱醋杂物,正月里没地可去,就暂且在此处窝着。”
阿旺有些同情地看着这汉子。
汉子继续击缶,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他:“你可知道自己又是什么人?”
这句话却又是用西越语问的。
阿旺呆住了。
“你连你是谁都忘了?可怜的孩子,你的国师一直在寻找你呢。”
汉子站起身,大步朝阿旺走了过来。
这是个中年男子,面容俊雅,只是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一点也不像个居无定处的货郎。
阿旺困惑地问:“国师?你认识我?”
“自然是认识的,我还知道你中了忘蛊,所以忘了自己是谁。”
“你连这都知道?”阿旺放下防备,连忙问,“你也是西越国人?”
汉子走近他的身边,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西越国?”
“抱歉,过去的事情我记得不多,出了正月,薛神医就会带我回西越国。”
阿旺在这里呆的久了,头发慢慢地长长了,但还是不能束发,只披散着。身上穿的是王光为他添置的衣袍,阿茶还帮着在上面绣了些万字福纹。
若是头发长长,束上发冠,穿上长袍,和大兴本朝人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汉子伸出手,在阿旺的肩膀上拍了拍,道:“你回去吧,别说你见过我,你慢慢会想起来的那些忘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