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原本香烟袅袅,到处都是诵经声的西苑已经没有什么人。
两层高台上供奉的佛像面含慈悲,微微含笑地瞅着这些四散开来的信徒们。
京兆尹功曹椽的那一段话成了压垮贵『妇』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次法会,她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林府门外,车马辚辚,散了个干净。
今儿个,清远大师的声名也遭到了拖累,更不用说静安师太的复起了。
看了看一脸挫败和悲戚的静安师太,耳边传来了林玉雪的哀号声,清远大师强自按捺住愤恨,做了一个理智的决定,即刻带着宝塔寺的和尚们一起回寺庙中,宣布闭关。
而静安师太还不得不留在林府,继续照看小娇母女。
林简一直都没有『露』面,众人觉得他正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很体谅这个做父亲的心。
王志带着部曲将王氏母女送回了梅园,又问:“表妹,我去大将军那里告别,可要怎么……”
怎么拿捏尺度呢?按道理算计人家的父亲,怎么还能问人家的儿女呢?
以往的王志是绝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许多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可对着林乐霜,他就自在地问了出来,而且觉得这样很畅快。
“表哥,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父亲坚强的很,”林乐霜的唇角划过一丝嘲笑。
前世大哥失踪,母亲和两个哥哥暴毙,父亲依然如故,如今只是二郎暴毙而已,怎么会失态呢?
深深地看了看她,王志道:“姑母,表妹,我这就回去了,若有什么事,命人速速传我便是。”
“表哥,车夫已死,大舅那里就不必过于追究,只看他怎么说罢了,以后,外祖母就全靠舅舅照料,”林乐霜叮嘱。
眼下,只是个震慑罢了,她能叫林云去死,自然也能让那些恶毒之人人一个个死去。
只是静安师太和清远大师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前世谢旭谋反成功,小娇成功扶正,王家的陨落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多留这些狗东西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她这一世,能做的事情除了保全母亲和哥哥们,还有很多,很多。
兴许,还能将大哥找回来。
她等得起,最好的猎人都是最有耐『性』的。
王志明白林乐霜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监视王曼的意思,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不然表妹『逼』着那两个车夫招出小娇,我岂会视而不见。”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笑了。
小豹子在一旁打起了呼噜,这一阵子吃得太多,都没有时间休整了,到了熟悉的地方,守着女主人,小豹子睡的香甜。
王志笑着告辞,带着二百骑兵,在松园外求见林大将军。
林大已经奉命去林云的宅子收敛去了,剩下的几个监奴把握不住林简的心思,不敢上去触霉头,互相推诿着,让别人去做替死鬼,通报王志的的求见。
他们没有猜错,林简谁都不想见,因为见谁都不会舒服。
今日,他一向喜欢的二郎跌入池中,淹死了。
死的这么巧合,大娘子和夫人回来的路上被车夫暗算,差点死于非命,车夫又在清远大师的面前暴毙……
诸如此类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到了林简的书房之中,林简什么都明白,小娇一系和嫡系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状态。
而这一次,他选择了两不相帮。
最终的结果如他所料,小娇一系输的很惨。
眼下小娇病着,二娘子和三娘子都慌张着,五郎不知去向,他们还想不起来来找他这个家主要公道。
或许,他们也知道找他这个家主要不了什么公道了。
林简的心渐渐地坚硬了起来,被小娇的温柔、美貌、和不可言说的魅『惑』,花了近二十年化成的绕指柔,又回复到了他原来的样子。
王家派了二百骑兵上门,这是表达了要要公道的决心,大娘子更加直接,收了二郎的命,他还需要给什么公道?
嫡系和小娇一系,没有一个将他视为家主。
林简并不想出头应对,抱着酒坛子,斜着眼,在书房里大喝了一通。
今日他让大娘子放手一搏,没有料到林乐霜这么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清远大师和静安师太,那份除去二郎的狠绝,将林简震慑住了。
林乐霜居然是这些儿女之中最像他的!
当年林简能够在一大堆的庶子之中,继承林府,手段和运气自然是最好的那个。
林家讲究的是成王败寇,只有笑到最后的那个才有资格活下来。
嫡庶之别,在林简的心中都是一句屁话。
林云的心计和狠辣,让林简喜欢,一向将他当作林府的继承者来看待。
王氏养的那三个嫡子,被世家大族那一套熏陶的木头木脑,张口闭口“仁孝”。让他听了就厌烦,就连当今天子的天下都是靠实力拿下的,讲“仁孝”?就只有去地府里去讲了。
如今在嫡系中,竟然出现了一朵奇葩,论狠绝,论心计,远在林云之上,小娇一系加起来都比不过林乐霜一个。
只是,林简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一边小心求证着,一边又抵触着这个事实。
这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林简决定暂时保持中立,再继续观察嫡子们一段时间,另外,他相信,按照林乐霜的手段,回击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监奴们最终还是通过猜钱的方式,决出一人去向大将军通报王大公子前来求见。
林简听了,并未发火,而是登上丝履,摇摇晃晃地亲自到了园门外来相迎,看着斜阳下,王家将士们手上的刀枪反『射』出金沙般的光,林简用手支了支额头。
这就是林家和王家的区别。
王家的部曲,随时可以听从调遣,就驻扎在王家的坞堡内,而林家的部曲则都放在郊外和封地。
不要小看这点差距,在关键时刻,这点差距就能要人命。
“贤侄来了,家中出了许多事,姑父实在是……”林间浑身上下朝外冒着酒气,跌跌撞撞地抓住王志的手,说:“二郎……二郎走了,姑父……”
说罢,用袖子揩着眼泪,呜呜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