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板，您怎么在这儿啊！我这找了您半天了！”
操着别口普话的后台老板一边搓着手，一边满脸笑容地对刚刚放下戏帘子，扭过头来青衣扮相的“女子”笑道。
“哦？章老板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美艳扮相的女子一张口，低沉的男音从其口中吐出，后台老板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异样，只是笑得更殷勤了一些：
“贺老板，刚刚有位贵人想要在贵妃醉酒后再加一出嫦娥奔月，您看……”
“哦？再加一场嫦娥？那岂不是要演到后半宿了？“
贺老板贺明闻言，描摹得细长向上的眉此时微微一蹙，天生便带了几分我见犹怜，再加上紧紧崩住向上吊起的眼角，在镜子里向身后站着的后台老板一瞟，后台老板顿时感觉浑身一酥，连整话都再说不出来，只是嘿嘿赔笑：
“贺老板，担待！担待！”
“罢了，您也不容易。我也不为难您。但是这第二场演出的费用嘛……可不能再是之前所说的四六分了。怎么也要二八分才行。”
一谈到钱，之前脸上傻笑着的后台老板顿时一个激灵，仿佛是突然被金算子附体一样，马上苦下了一张脸：“我说贺老板，侬也晓得啦，阿拉这张园一夜的挑费大得咧！侬这么压价，阿拉就这灯光、电钱都应付不过来了呀！”
一着急，满满的沪上口音便显露了出来。突然的口音转变，听得贺明噗嗤一笑，脸上的魅意又多了几分，后台老板抬眼看来，再次结巴了起来：
“贺……贺老板，阿拉……再……再商量……一下…”
“三七分，再多，我就不演了。”
贺明一笑之后，语气却越发斩钉截铁，再次拿起毛笔，描绘起自己上挑的眼角，那模样分明是不想再多谈。后台老板见此，也不得不做出咬牙点头的模样，心底感叹，这年头戏园子不好干，这些角儿们一个两个都是难伺候的主儿！
后台在这舞台老板点了头之后，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喧嚣，待章老板退出去，演高力士的丑角儿蹭到贺明身边：
“老板干的好！这些弄戏园子的总想在咱们戏班子身上诈钱！”
贺明眼波流转，勉强给了一个表情，见这丑角说完话便离开自己身边兀自去化妆，他这才卸下脸上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神情，只呆呆地看着镜子里一张红红白白的芙蓉面。
这是何苦来哉？本是女儿身，如今却要装扮成女儿身，难道说，她上辈子当女人还没当够？竟然来到这儿，做了这个行当，还是扮演女子出了名……
那人说的，他只对男人有兴趣，自己这样，能够引起对方的兴趣吗？还是说，这辈子即使再努力，还是没办法走近那人的身边？
想到刚刚自己在帘子后看到的一幕，贺明突然觉得再笑不出来，高高一声吊嗓后，兀自念了一句平板：“唐明皇将奴骗，辜负好良宵。骗得我欲上欢悦，万岁，只落冷清清独自回宫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