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 头脑发胀。
这是张君宝醒来的第一个感受。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我之前做了什么?
张君宝的记忆到被吞入那神秘宫殿之中为止。
为什么要在那一次随军出征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作出决定的记忆模糊的不成样子。仿佛是坠入了一场无边际的幻梦之中,连妻子蔡延姬忧虑的神『色』也是隔着纱幔的朦胧。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身在军中,退后不得。
那场战役曹军大败,张君宝自然是虽曹『操』而走, 作为保护者而同行。他原先以为危险只是来自于追兵以及暗处的陷阱,那宫殿的出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也没人能想到, 一刻钟之前还是平路的地方,在一刻钟之后就会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宫殿。
什么都被吞下去了,道路也好, 野草也好, 惨火也好……凡是在那块范围的,尽数都陷在了那宫殿之中。
发现这点的时候想要所有人都全身而退已经来不及了, 跟在后面的还能及时止步转头而去,在最前面的曹『操』却已经勒马不急。张君宝当机立断, 直接把他拎起来扔到了许褚那边,顺手还将能救的几个人都救了——他自己却是没办法了。
离开的预感就是在那时候来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张君宝只记得自己下坠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等到再次有脚踏实地之感、恢复视力的时候, 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殿之中。
心神一片空白,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之前还萦绕在心中的所有思虑都烟消云散, 只有对生命和强大力量的震撼与敬仰还顽强的停留在心中。他被巨殿极广极高的空间彻底震慑,身处其中,张君宝只觉得自己便像缕蚁于人一般渺小。
巨殿之中自有光亮, 上头也有星图,仿佛星空当顶。这方便张君宝视物,也方便他看清其中的构造。巨殿不见一柱,不见一物,却有各种字迹和图画——当他目光转过去的时候,便自然的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因为这些字迹和图画之中所蕴藏的世间道理。
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像是现在这般靠近真理,触『摸』到这世上最根本的道理……他不自觉的跪了下来,忘记了一切,包括对于武学的追求,对于分别的哀愁……所有的都忘了,只是全心全意的俯首在这世间最为壮阔的美丽之前。
记忆便到此为止。
这中间却缺少了一部分,张君宝再次神志清醒的时候便是这一次从昏『迷』之中醒来了。他不太清楚之前自己神智混『乱』的时候到底做了些什么,只依稀记得满目的血『色』还有挥剑削去什么的手感,至于剑是哪里来的又身在何处却是一无所知。
往前走该是走了不短的时日……再如何却是真的记不清楚了。
他有点困『惑』自己如何会在这里,照料他的小姑娘年岁还小,也说不清楚,几句话之后就红着眼蹬蹬蹬的跑去找了家长。
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张君宝带了点好笑,又有点无奈的想: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他可没有想要把小姑娘弄哭啊。
急匆匆赶来的中年男子却是能为他解『惑』的。
他显然并不在意女儿要哭出来的模样,也显然心情极好,还未靠近张君宝就能够感受到他身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巨大喜悦。而等他走近了——
张君宝视线略有停驻。
非常玄妙的,他在来者的身上感觉到了熟悉。
这并非是因为他依稀残留着故人轮廓的面容,也并非是因为他的姓氏和介绍。那是更加奇怪的一种联系,紧系于精神,又像是牵绊于内心。
“许是因为晚辈修行的乃是先祖传下来的功夫的缘故吧。”蔡家这一代的主人说道,他在之前就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这一脉的来历。东汉才女蔡延姬从姐姐那里过继来的孩子的后人,继承了蔡延姬的文学遗产和她传下来的武功秘籍白衣赋,还有各种信物。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的确属实,他还向张君宝展示了各种凭证。
《白衣赋》自然是重中之重,该说保存的当还是材料特殊,总之,蔡延姬亲笔的字迹他当然认识,其中涉及到的武学理念也很符合蔡延姬的思维方式,夫妻多年,这点张君宝还是很了解的,他信的毫无疑『惑』。
最后被取出来的是一个小匣子。
看起来平平常常的,普通的木料加上普通的手工,没有任何的出挑之处,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只不过是那一份厚重的历史感。
张君宝却立刻就认出了这个看似寻常的小匣子——实在是当年这个匣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这其实是汉宫里头的东西,后来转了好几道手落到了曹『操』的手里,曹『操』又送给了张君宝。说起来也没什么用,这匣子唯一的效果也只不过是留音而已。
对着打开的匣子说话,然后合上,再次打开的时候就能听到留存在里面的声音。
蔡延姬觉得很有趣,张君宝便送给了妻子。
“这是什么?”他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发问道。
蔡家主也不疑有他,直接就实话实说了。
虽说得天之幸他们这一脉的传承顺顺利利没有中断——虽然中间为了自保出了不少的分脉后来又融合回来——记载也幸运的没有丢失多少,但也不代表他一定就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蔡家主对这个匣子的认知就是祖宗从蔡延姬传下来的交代一定要等到失踪的另一个祖宗来了才能打开,其他的就真的没有了。
“这是先祖流传下来的,我们一直在等您。”他说道。
张君宝接过那匣子,却只是握在手中,而没有立刻打开。他像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蔡家主:“……”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难道我要说是你突然出现在元大都中心然后在出城的时候被思汉飞找上打起来,结果变成你一对三还占绝对优势潇潇洒洒的走了一路宰了元人无数,黑白两道想靠近的也全被你震开了,我能捡漏把你带回来还是多亏家传之物外加修炼的《白衣赋》加成?
张君宝:“直说便是。我之前神智浑噩,什么都不记得。”
蔡家主先是为他这情况而惊讶了一下,是说,神智浑噩都能同时应对当世最顶尖的那一波高手的其中三位,还能在重伤两位解决一位之后潇潇洒洒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出城,这位在家中被定义为失踪的先祖武功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思及张君宝在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就已经失踪了,如今却又突然出现,想想这中间间隔的年月还有奇诡之处,难道是——破碎虚空?
也只有破碎虚空才能够造就这样的奇迹了吧?
蔡家主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实在是有点惊吓了。他竭力的按下这种念头,心中默默提气,回答了张君宝的问题,同他说明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还有现在的局势。
说完之后他也没有留太久,原本就只是为了确定一下这位祖宗的态度的,现在确定了就不要留在这里讨嫌了吧?
一转眼时光已经流转千年,故人妻子都已经化为尘土,只有他一人站在时光的彼岸,这种事的刺激不是当事人完全不能体会,但蔡家主觉得这时候还是让祖宗安静的独处一会儿比较好。
蔡家主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张君宝一人,他武功已经大成,早已能够在体内形成一套已成系统的内呼吸——于是房里便安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若是只用耳朵去听的话,怕是会以为这只是个空房间,里头毫无活物。
用眼睛去看的话也许也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张君宝安静的端坐着,手中握着那个小匣子,几乎要做成一座太过『逼』真的雕像。
他在想什么呢……太多了,诸多思绪如烟云般在他心中一一浮现,又点点飘散,最后只剩无声惆怅徒留在心间。
曾经言笑曾经举杯曾经把臂同游的故人都留在了过去的岁月之中,徒留他一人还在岸上,看着时光流淌,看着他们在史书上留下的只言片语……再不见故时踪迹。
“延姬……”张君宝这样叹息着,终于打开了那个小匣子。
他听到了妻子的声音。
那并非是他所熟悉的年轻清亮,要比记忆之中的更加低沉沙哑一点,像是个中年人的嗓音。
张君宝想起来,书上说,蔡延姬就是盛年而亡,因为『操』劳过度。
也有野史说是抑郁成疾。
似乎都没什么差别,总归他都再也见不到了……只是:“是我伤了你吗,延姬?”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匣子里藏着的话语在一点点的往外飘。
“我这一生已经足够平顺,符元,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听到的话,也应当明了我的心意。”
“三十岁月不过弹指,我总归还是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为官也好,推行政法也好,我的心愿都已经得偿了。而在私情方面……两位姐姐过的很好,只要符元你也过的好,我便再无遗憾。”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
最后是一声绵长的叹息。
“我有点想你了……符元。”
张君宝合上了匣子。
他握住了腰间系着的柯亭笛,沉默良久之后,吹奏了一曲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綌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的道具已经开始有点玄幻风了,但是,不要在意!
高武世界玄幻点有什么错!
绿衣是死老婆之后怀念亡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