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剑约的叶孤城被迫喝了连着三个月的清蒸鱼汤。
徐沂水给他安排的。
美名其曰, 去火。
和他哥一样是个无辣不欢设定的叶孤鸿明智的选择闭嘴, 并且在教导时间结束之后逃也似的冲回了武当山,并且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堂哥偷渡辣椒的建议。
并且很真诚的表示:嫂子娘家山西那里的醋很有名,哥你要不要我给你带一些?
叶孤城:……
糟心弟弟快点走!!!
被嫌弃的叶孤鸿乖乖的走了,并觉得自己真是机智, 果然惹『毛』堂哥之后就能溜了……就是还有个问题。
为什么嫂子会和他一起走?
徐沂水迎着叶孤鸿的困『惑』视线,对他微微一笑, 柔声道:“孤城伤势已经好了,我也能够放心的回家一趟了。”
是思念父母,也是……心中实在不安。
徐沂水将孩子留在了白云城交给叶孤城照顾, 自己独自一人上了船往中原而去, 路上又拒绝了叶孤鸿的同行提议,一路快马加鞭, 日夜兼程,总算是到了家。
却不见父母相迎……门前白幡高挂, 更有灵堂陈设……心中的不安成了真,徐沂水却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场太过『逼』真的噩梦之中。
“怎么会……”她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怎会……怎会如此!”
家里的老管家见到她的时候还很惊讶, 直言道报信的人两日前才出发去了白云城, 怎么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徐沂水无心去回答这问题, 只一味的追问父母到底是出了何事!他们、他们分明身体健康, 绝不可能……
“绝无可能就这么丢下我!”这一声里甚至带了点隐忍的呜咽。
但管家也实在是不知道什么,只道一日早上发现老爷夫人未起,有人大着胆子进去一探, 却发现他们已经停止了呼吸,正是寿终正寝。
徐沂水不勉强他,这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她虽然悲痛,但到底还没失去理智,管家只是常人,发现不了什么也是正常的,父母寿终正寝总也比被人谋害好听一些,尤其是在找不到什么证据、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测的情况下。
徐沂水强撑着精神打理父母的后事,中间也没忘记往白云城去一封信,道自己要晚些回去。具体原因也没多说,她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解释了……多日的查探并非是毫无收获的,至少她明白了当年为何父母会那般急切的叫自己出嫁。
她的父母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于是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先一步为女儿找好了归宿。
他们想的多好啊,女儿嫁人之后会有新的亲人,会和丈夫一起孕育自己的孩子。和丈夫一起组成的小家庭必然会牵扯女儿足够的精力,只要一切都平静的落幕,哪怕女儿心有疑虑也不会发现什么异常。
这样的谋划,这样的可能——若非叶孤城意外受伤,使得她来迟了,她也真的不会发现不对吧?白云城离河东那么远,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一切肯定都已经结束了,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清扫干净。到那个时候,哪怕她再如何悲痛,也会相信管家的说辞。
可偏偏有了这样的意外。
“你们打算的真好啊……”徐沂水似哭似笑,语声凄厉,宛若泣血悲鸣,“你们……怎能如此对我……”
欺瞒一世,在虚妄中走完一生,宛如一个笑话——这就是你们为我安排的结局吗?
为人儿女,我竟然连得知真相的权力,为你们报仇的权力都没有?
何其荒谬,何其……可悲……
“我这一生……都像是一场笑话……”
会在醉后大笑着唱一曲《将进酒》的剑客也终于在醉后哭了出来,幕后之人欣赏着她的痛苦,在自得满足的同时也升起了将她除去的心思。
太危险、实在是太危险,又太过于敏锐了。仅仅只是凭着那么一点的蛛丝马迹就能够找到这么多的线索,再继续放任她追查下去的话,一切水落石出都是迟早的事情。和这样的危险比起来,惹上白云城倒是不算什么了。
总归,只要做的足够隐秘,也没人会知道白云城的城主夫人死于何人之手。
偷袭是早就布置好的,时机,人选,地点,都是经过了仔细安排的。幕后的人算到了一切,满以为徐家的女儿无法安全脱身,却漏算了一点。
“你早有准备!”来袭之人被一剑『逼』退,恨声道。
徐沂水执剑在手,眸光冷彻,一如掌中长剑,又恰似盈了冬夜里的凄寒月『色』。她不答话,占了上风便牢牢握住,绝不放弃,一剑得手之后便紧跟着又是几道剑光冲过来。她的剑气冷冽,剑光也是又快又亮,像是要生生将这浓重的夜『色』也一同劈开一样。
虽然嫁人之后就甚少在江湖上行走,连带着声名也跟着淡了下来,但毫无疑问,徐沂水正是这世上最顶尖的几位剑客之一。这世上敢于硬接徐沂水这一剑的人并不多,这黑衣人显然并非是其中之一。躲避不及之下不得不强行硬接的后果就是重伤。
附赠产物还有因为被巨大力道冲击而拖拽出来的深深沟壑,还有被吐出来的血。
黑衣人几乎不敢相信,情报里分明没有这些……徐沂水、黄河剑……不是嫁人之后就荒废了武艺了吗?
但这时候也没时间让他去思考这些了,绝大的危机感让他完全失去了和徐沂水正面交手的勇气,稳住身形之后便运起内劲,迅速往外掠去。徐沂水没有追上来,他本来该发现这有多么不对的,这时候被危机充塞满的脑子却没法去思考这些,只一味的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自然是离开了的——然后,从第三人角度来看的话,便是他主动的迎上了一道绚丽的剑光。
已经处理完了黑衣人的同伙、早早等在外头的叶孤城从容的收剑回鞘,他侧首望向正提着剑缓步往这边走过来的徐沂水,宛如深冬霜雪一般的神『色』正如同遇见了春风,也跟着柔和了起来。“沂水。”他问道,“可有收获?”
徐沂水微微颔首,道:“真正的主事者已经离开了,这些只是被丢下的小卒子罢了,身上榨不出多少东西。不过……聊胜于无。”
叶孤城嗯了一声,又道:“以后……沂水,拿自己当诱饵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吧?”他说:“我很担心你。”
“你且宽心,我不会受伤的。”徐沂水很冷静,“真正的高手都已经走了,留下的顶多也只是一流水准罢了。以我的剑法,便是被埋伏也能全身而退。”
叶孤城心说我当然知道这些,但我更加担心你会有自毁倾向啊!
徐沂水对于家庭的眷恋叶孤城深有体会,毕竟徐沂水是他的妻子,他们两个人,还有一起孕育的孩子,三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家庭。由此他完全明白徐沂水对于她父母的深厚感情,现在自己的父母死了……这段时日徐沂水的悲伤虽然是为了引出暗中之人,但也并非是作伪。
那都是真的。
悲伤是真的,眼泪是真的,难过是真的,崩溃也是真的……只是并不是真正的无法自控而已。
徐沂水到底没被悲伤鼓弄的冲动,暗中追查的同时也嘱咐了丈夫从另一头下手查探,同时还能冷静的将陷入悲伤崩溃之中的自己当作摆在明面上的诱饵来吸引暗中之人的目光。“我本想着一举建功,将那些人都一网打尽。”徐沂水幽幽道,“现在看来,却是我太过急躁了一些,打草惊蛇了。”
因为急切的想要弄清楚父母的死因,为了追求效率而抛弃了一定程度的隐蔽。动作太大,到底是惊扰了背后之人。
“这是我的过失。”
叶孤城安慰她:“至少幕后之人并没有将尾巴清扫干净,我们仔细检索一番,想来也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揪出凶手。”
他一早明白徐沂水到底有多么的重视自己的家人,他更加明白……找出杀害了自己父母的凶手这件事早就成了徐沂水心中的执念。只要恰当的利用,便能吸引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最开始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叶孤城也只是忧虑关切,而在南王府找上来之后,这原本是出自于对于妻子的关心才探究出来的东西给了他谋划的立足之地。
白云城没法拒绝南王府的威胁,所以加入他们的白云城主必死无疑。
但白云城,还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却是还有谋划的余地。
他们是能够保住的。
只要他们不曾参与,只要他们一直无辜。
白云城和叶流之都很好安排,最不好隐瞒的徐沂水……早在制定好这个计划的时候叶孤城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引走妻子。
先是借用南王府的力量去调查当年的凶手,能查到自然是好事,查不到也没关系,恰好他这些年的追索也有了新的进展。叶孤城将他手中所掌握的线索一点点的放给徐沂水,又特意请了花满楼还有另一人去误导徐沂水,引她去紫金山。
幕后之人武功高过她,他便先一步将人击伤,确保徐沂水一定会得胜。
不是不信任,而是……在他死后,若是连徐沂水都不在了,他们的孩子又要多辛苦才能支撑起一个白云城呢?这是不能冒的风险,“沂水……你要怪我,也没关系。”
我所做的一切,总归都是要承担后果的。
十五月圆,本该团圆……但,你我想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前往皇宫的路上,叶孤城经过了一座酒楼。
楼中灯火通明,宾客满座,又有笑声喧嚣,歌女『吟』唱。
唱的不是什么江南小调,也不是时下流行的吴侬软语,而是唐朝时候李白所做的将进酒。女子歌喉婉转,理论来说并不适合唱这种气势壮阔的曲子,但因为技巧高超,嗓音高昂,听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在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与尔同销万古愁……”
歌声隐隐,终于越来越小。最终再也难闻一二,最后那一句都要消散在风里。叶孤城略一驻足,引来身边随行之人的注目。
叶孤城并未在意,反而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曾经他听过更好的将进酒,那是在白云城的时候,佳人醉酒,豪气顿生,击剑而歌。有沂水弦歌之逍遥情态,只是如今……到底泥足深陷,白云不复。不得超脱,更无逍遥。
白衣剑仙掌中佩剑略略紧握……最终还是松开了。
欺骗你、把你支去紫金山,这一场剑约,一切都不是没有犹豫的,但——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沂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有两三张的样子,但急于完结……就先,结束吧。
明天有一张徐沂水视角的番外。
嗯,从明天开始,就正式进入番外卷啦,期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