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裳落荒而逃。
靠的太近了, 这样的亲昵……心像是下一刻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某种不安分的情绪正在兴奋的跃跃欲试,想要挣脱出来……一切不该发作的东西都在蠢蠢欲动。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没法想……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连手上还握着残雪都忘了,更忘了还要用手上的残雪剑去换昆吾刀。
落在发上的指掌温度仿若实质, 不仅烧红了双颊,连思维也似乎被一起点燃了。柳云裳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神思不属似的怔怔望了这清俊的金衣公子一会儿,而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有事来找大哥的叶晖和她撞了个正着。
好在就算脑子糊成一团, 武者本能仍在, 柳云裳足下一错便绕开了,还能拉脚下不稳的叶晖一把。
叶晖想要和她道个歉表达一下歉意, 但却没这个机会。避开之后柳云裳一句话都没说,便又匆匆走开了。
足下匆匆, 快步而走……竟然是连轻功都忘了用。
“慢了……”一直都在注视着柳云裳的叶英轻声喃喃。
叶晖一脸懵『逼』的看过来:“大哥……”你到底对柳姊做了什么啊,她、她居然脸红了啊!!!
该说不愧是亲哥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直击重点……叶晖不无感叹的想着, 然后就听到他哥说:“我送了云裳一根步摇。”
叶晖当场就是一抖。
朋友之间互相赠送礼物很正常, 但钗环这一类……意义就有点微妙了。叶晖迟疑着问道:“大哥, 你终于……”终于想开了, 要主动去追人了吗?
“那是从前的约定。”叶英道。他神『色』淡淡, 虽说还有些破绽,但至少粗略看去与平时并无不同,还是淡然温雅的藏剑庄主。剑骨天成, 风姿超绝。“倒是二弟你——云裳想来不会在藏剑久留,杨二公子会在四月继任长歌掌门之位,以霸刀与藏剑的交情,想来云裳他们会直接去长歌。”
叶晖立马就被正事被吸引了注意力,叶英话未说完,他便能够心领神会:“大哥放心便是,我自会安排好,绝不叫霸刀挑出半点错处来!”
叶英嗯了一声,又道:“云裳走的可能会比较急……二弟,要不然你先去安排一番?”
叶晖一听觉得这话也挺有道理的,于是便也去提前做准备了。等到他也走了,被刻意清过场的天泽楼便又只剩下了叶英一个人。
叶英早已习惯了天泽楼的安静,事实上他也十分偏爱这份安静。但这时候,他却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叶英心中明了其实天泽楼并无变化,变化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心意而已。
嗯……云裳收下了他的步摇,还有些害羞。这是不是也代表……她并非是对他全然无意呢?
心剑的剑气愉快的震颤着,将叶英的心情表『露』无疑。
被他念着的柳云裳几乎是摔进自己的房间的,武功到了她这种地步还能平地摔实在堪称一大奇闻,好在反应够快,及时稳住了身形还顺带关了门。
这时候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但也还是浑身不自在——想到这里是藏剑山庄,房中种种细节也十分妥帖细致,花瓶里『插』着的还是喜欢的姜花……寻常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这却只觉得心慌意『乱』,连转开视线也做得狼狈不堪。
哪怕闭上眼,花朵的香气还是会暗暗提起心头上的那个名字。
柳云裳几乎都要按不下心里头的那个念头了。
柳浮云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柳三庄主很诚恳的表示他已经把该消化的收获都消化完了,一切都没问题了,出来的霸刀弟子们他也安排好了——所以,我们能走了吗?
柳云裳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答应了这事。大概感情的确很容易让脑子犯浑,一直到和同行的李白一起踏上去千岛湖长歌门的船,她才反应过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并不是为什么会和李白同行,也不是怎么不是直接回霸刀而是转道长歌门。
这个柳云裳是知道的,如今长歌门门主即将换代,与长歌门友好多年的霸刀山庄自然是要来祝贺的——正常来说柳浮云一个分量当然不够,加上一个柳惊涛才足表诚意。不过现在换成了柳云裳也是一样的。
虽然柳大小姐不管事,但长歌门到底是江湖势力,一位大宗师亲自上门道贺已经很给面子了。
至于为什么来道贺的是柳云裳和柳浮云姐弟,其实是这样的。正好他俩都要去参加名剑大会,杭州距离千岛湖也不是很远,参加完名剑大会就能直接过来,也省的在朔北看家的柳惊涛再跑一趟。
这是早就确定好的事情,柳云裳自然无甚讶异之态,她只是奇怪:“其他人呢?”
怎么就他们姐弟两个走了?
“小辈们自然是自己回去。”柳浮云说道,“他们本就有外出历练的念头,这次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阿姊无需担心他们,左右还有弄痕在呢。倒是阿姊你,此事了毕之后,可是要回霸刀?”
这问题本来是很好回答的,她只需要说是还是不是就好了,心中本也早有答案……但那个字卡在嗓子里,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柳云裳默默地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不了,结束之后,我想要再去一趟纯阳宫。”
柳浮云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心里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藏剑山庄这地方怎么就这么邪门!叶家儿子是专门盯着他们霸刀柳家的女孩子下手的吗?之前一个叶炜拐了他妹就算了,现在怎么连他姐——
柳三庄主想起这几天亲姐的异常,非常愤怒的得出一个结论:果然都是藏剑的错!
弟弟的想法变化柳云裳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几乎都要忘了这是一个游戏了……游戏做的太真实就是这点不好,很容易就会让人陷进去。
而她如今一脚踩进去似乎根本拔不出来了。
这个发现叫柳云裳有些迟疑,想着要不要干脆狠狠心再来一次直接下线。毕竟及时抽身虽然很痛,但总比到时候泥足深陷难以自拔来的好些。
李白的邀请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
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之前还在留还是不留之间摇摆不定的柳云裳当即就拍板下了决定——当然也有很大成分是因为她原本便只是想要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而已,而李白正好成了这个理由——暂时先不下线,等她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剩下的就到时候再说吧。
打定了主意,心里头的那根弦便不再继续紧绷着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柳浮云瞧着也是默默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他姐终于正常起来了。
他俩姐弟情深,之前柳云裳那几天的异常可把柳浮云吓得不轻,现下倒是终于能放些心了。
放心之后柳浮云也就开始和长歌门的朋友们聚会联络感情了。
长歌门底蕴深厚,其中多是文人雅士,说起来和霸刀山庄画风实在是不太像是一家的。但长歌门与霸刀山庄是许多年的交情,两家子弟也是素来交好,联络也十分频繁。
柳浮云在长歌门关系最好的当然是曾经在家里人安排下一起学习过的杨逸飞,正如同他哥在长歌门关系最好的是杨青月一般。但这也不代表他在长歌门就没有其他的朋友了。况且杨逸飞即将继任门主,这段时间自然是忙的很。
他师父长歌门吉祥物李白倒是能在这时候继续浪,还能拉上几位友人做添头,但杨逸飞这个正主肯定是不行的。代表霸刀山庄过来道贺的柳浮云上门他也就挤出来半天时间而已,就这回头还得狠命的忙上几天才能补回来。柳浮云知他忙碌,自然不会去给他添『乱』。
“我帮不上逸飞什么,但当一个好客人还是可以的。”私下里柳浮云也和姐姐说道,“哪里都不会真正的太平……总归我得把我能做的事情给做全了。”
柳云裳笑道:“你还想问太白这几天在做什么吗?”
柳浮云:“……不问了。”
青莲剑仙亲自出面,还拉上了自己的好友一起给徒弟压场子,眼下又是大局已定,谁还敢不给面子的闹事?
于是杨逸飞顺顺当当的继任了长歌门门主一职,中间没出任何的岔子。柳浮云代表霸刀山庄送上了贺礼,真诚的恭喜了好友。
连杨青月都出场了。
对这位兄长柳浮云就有点怂,实在是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太深……柳云裳就没有这个问题了,两个人是从年少时候旧友的交情,自然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哪怕杨青月基本不说话,柳云裳也能和他聊得很愉快。
就是其他人看起来有点奇怪。
但这也无关紧要,左右他人目光罢了,并不值得如何在意。
杨青月的亭子很少有人能够进去,对于友人来说却是敞开的。柳云裳和他约好了来听琴,不过恰好又撞上杨青月发病陷入噩梦之中……好在柳云裳对此经验丰富,于是杨青月陷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情绪里兀自弹琴,极少对外界有反应,柳云裳就在对他倾诉自己的烦心事。
简而言之,琴照样听,话照样说。
从小就是这样,因为知道杨青月不会说出去,所以很多不能对家人说的烦恼就都能够告诉他。柳云裳自己也反省过这样不好,但多年习惯难以改变,一个没注意这种相处模式就又回来了。连最犹豫的事情都能对杨青月说出来。
“我……我还是想要去一趟纯阳。从前我在那里得过一对同心锁……青月,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杨青月没有回答,他仍陷在噩梦之中,虽能够感知外界,但却不便说话做出反应。但到底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指尖拨弄琴弦,琴音流泻,却是一首新曲。
有长歌门公子做竹马,柳云裳也是有认真学过琴的。虽然弹琴水平也就一般般,但鉴赏辨别的能力还是有的。她很容易的就分辨出来,杨青月弹得正是一首《白雪》。
白雪……华山的纯阳宫,总是有化不完的雪。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青月。”柳云裳说道,“我不会再逃避下去了。”事情总是需要面对的,自我逃避没有任何作用。想要做的那就去做,裹足不前又算是什么?
既然想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那就去吧!
“青月,你且放心——这一次,我是真的不会改变心意了。”
柳云裳不仅说的很坚定,做的也很坚定。长歌门事毕之后便与另有要事的弟弟柳浮云分开,自己一个人去了纯阳。
柳浮云:等等……我哪里来的要事啊姐?
且先不说被丢下的柳浮云要如何跳脚,又是如何被好友杨逸飞拉去讨论“要如何才能求娶到七秀坊琴秀”这一个重大问题的,这厢柳云裳孤身上路,一路风平浪静的到了纯阳。
她没递拜帖,也没做霸刀弟子打扮,只一身天水碧裙裳,当自己是个寻常的香客一般走上山。
这日天气晴朗,并未下雪,柳云裳便也没带伞。她一路走到纯阳宫,跟着负责引领香客的小道士在那些纯阳宫对外开放的地方转了好几圈,袖中始终藏着一对同心锁。
上头没有名字,原也只是随大流买的东西……柳云裳想,若是这一次没有见到人,那便是他们没有缘分,她也就该死了心自己把这份心思藏起来,时间久了总是能够平静以对的。至于这同心锁,找个地方埋了便是。若是见到了人……若是见到了……
她猛然停住了脚步,眼带讶异的望着不远处那雪松树下的金衣青年:“阿英?”等等,并非是错觉,雪烬是真的,心剑是真的,人自然也是真的。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困『惑』来的急促又无解,哪怕只从声音也能听出来她的惊讶。叶英便淡淡的笑了一笑,道:“心血来『潮』……觉得在这里能够见到你,便来了。”
“见我……?”柳云裳有点茫然的重复了一下他的话,又问他,“见我……做什么呢?”
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这话里就有点这样的意思了,叶英有点困扰的想,他们似乎并没有闹翻吧?怎么云裳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因为我想要见到你,云裳。我有些话,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嗯?”柳云裳的声音很轻,轻微的一个鼻音,听起来简直像是一道无疾而终的叹息。“先不急。”她轻声说道,“你先改个口,阿英——你知道的吧?我其实并不叫作柳云裳,这是昔年我行走江湖的时候,父亲给我起的化名。”
“我叫做柳绮,家里人都喊我朝颜。”
“朝颜。”叶英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又听得柳云裳问他:“你在这里……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叶英道了声是,柳云裳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往这里来呢?”
叶英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在这种气氛正好的时候说大宗师之间能够互相感应大概位置这种煞风景的大实话了。“一种预感吧……知道在这里就能够等到你。”他说道,脸上的笑容实在是非常美丽。“我也真的见到你了,朝颜。”
柳云裳为此而短暂的展颜,她柔声道:“你知道吗,阿英?来之前我和自己作了约定,若是能够见到你,我便……”
“嘘。”叶英两指并拢,点在了柳云裳的唇角。“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云裳。但这一次——换我先说,好吗?”
这本不是他会做的事情。柳云裳想,叶英有君子风度,从不会和异『性』有什么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更不要说是这样亲昵过头的举动了。她有点被叶英这举动惊到了,眨了眨眼,竟然当真听话的将想说的话又吞回去了。
于是叶英便像是很满意似的靠过来,伏在她的肩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我喜欢你。”
想要和你拉着手在雨中的西子湖畔漫步,想要为你采来最美的花朵点缀容颜,想要每一天都见到你,想要将所有的话都对你说,想要将我所有的心意都说给你听……想要和你一起做很多的事情,从过去到现在,从此刻至白首。
我这一生……都想要和你携手走过。
“朝颜……”他压低的嗓音被风『揉』成了将开未开的花苞,“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太近了,于是那暖融的气息便一点不漏的全传了过来。柳云裳眼睫轻颤,想起来一件几乎都要被自己忘记的事情。
很多年之前,她孤身一人来到江南,遇见了一场春雨。
最慌张无措的时候,有人自『迷』蒙烟柳之间走来,为她打了一把伞。
也许……我在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吧?她在心中这般叹息着,却没有正面回答叶英的问题,只是道:“又下雪了。”
晶莹的雪花落在柳云裳的掌心上,这脆弱的晶体很快就被体温所融化,变成了小小的一滴。叶英以袖将其拭去,柳云裳也没有躲,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作为,只轻声道:“阿英,你有带伞吗?”
叶英道:“自然是带着的。”
这习惯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也许是年轻出门在外的时候碰见了太多场的雨,也许是因为与他结伴而行的姑娘实在是不记得带伞……总之最后他便习惯『性』的出门带伞了。
这时候却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白底墨梅的伞撑开之后的空间不小,足够站下两个人还有多。柳云裳乖乖的站在伞下,也不提叫叶英松开自己的手腕,反而探出了始终藏在袖中的左手。
雪白的掌心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对同心锁。
柳云裳仰着脸对叶英说道:“我们一起,去将这同心锁……挂上吧。”
叶英便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柔声说了好。
春光乍泄。
花开了。
后记:
“我的心里曾经有一场雨。”
“如今又有一场雪。”
“但不论是雨还是雪,终究都会化作春风拂来,吹开杏花一枝。”
“来年的时候,我想将这支花送给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修来改去好几个版本,最后还是这样了。
收尾收的有点急……一个是觉得这个故事已经写得很长了没必要再拉下去了,另一个实在是最近卡文卡的厉害,一张要写一下午,可以说是非常的心累了。最后也是因为这个结局一直在我脑子里蹦跶,不写出来我自己难受……于是就这样结束啦!
最后给云裳的长篇打个广告,(综武侠)失忆的正确方式有兴趣的可以先收藏。
开文时间不知道,但至少也先填完开了的几个坑
a的太早,也没玩过长歌,不太清楚杨青月具体剧情……叹气,有谁能够给我具体的科普一下剧情任务里杨青月的剧情人设的吗?
以及,写着写着突然想到一对特别丧病的拉郎:杨青月&琴魔
——这对大概应该叫做“我的亭子都不允许别人进”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