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洛阳。
丰收过后的洛阳城,一片繁忙热闹。
战争对于中原的百姓,感觉已经远去。各地的官府,正在忙着秋粮的入仓。百姓们把地里收下的粮食,交完地税粮后,剩下的便也卖给了上门收粮的官仓,没有打白条,不用自己费力运到郡县去,上面直接过来收购,称量过后,直接如数发放钱帛。
钱都是开元通宝,没有旧钱,绢帛也都是质量很好的,没有那种劣绢土帛,甚至连一点火耗都没算到百姓头上。
百姓们卖粮热情很高涨,除了留下家里的种粮和口粮,其余的便都排队卖了去。大家的粮食也很干净,晒的干,吹的净,没有什么土灰碎叶。
各乡的亭长们亲自下乡,带着联防队员们维持秩序。
粮食一村村收过去,收完后,官仓会直接雇佣当地百姓,再把粮运到乡里,在那里再统一运到县里,一部份粮食归入县里的社仓以及县官仓后,其余的再转运往郡中,那里有更大的义仓以及官仓还有大转运仓。
这个时候,也是郡兵乡勇们出去的时候,道路上,乡村里,城池中,到处都是值岗巡逻的郡兵乡勇,这种时节,谁要是不开眼想要拦路打劫或者是偷盗,那绝对是难逃法网。一经抓捕,必定判长流边地屯田。
洛阳城,紫微宫。
皇帝自从长安回宫之后,一直在酝酿着一件大事,频频召见朝中重臣元老宰辅们,日夜都在商议着这一件大事。
亿岁殿中。
府院宰辅,以及三省六九寺五监一台一院,只要是五品以上实职官员,今天都听诏前来议事。
“只要是自认为有应举的能力,任何人都可以怀牒自投,向所在地的郡县官府报考,无须像两汉一样经过地方官察举,也不必和魏晋以来那样经九品中正评定。”
殿上,皇帝提道。
门下侍郎陈叔达立即出言反对。
“臣反对开放给任何人,还是应当加以限制,科举当只让士人参与。”
军功起家的中书侍郎侯莫陈乂马上反对,“陛下要兴科举,是要为国取士,难道陈侍郎以为只有士人才有资格?”
皇帝从长安回到洛阳后,所酝酿的大事,便是要开科举考试,以科举考试来录取士人。但皇帝的科举考试与隋朝时的又不一样,隋朝时是不定期举行科举考试,虽说科目多,但是录取数量却极少,隋朝的科举,其实对于国家取士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几年取那么一二十人,对朝廷能有何影响?
罗成决定开科举考试,根本原因还是感受到了现在朝堂上的力量已经有些偏。虽然他成功的利用自己的军功集团们,把旧士族旧贵族们给打压下去了。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军功贵族们一家独大,朝野上下遍是他们,这已经是一种危险的苗头。
为了能够平稳,皇帝决定引入科举制度,但又不是隋朝的科举,而是要能带来真正改变的科举。
三两年录那么一二十个士子有何用,要录就一年录他三五百甚至是上千,这才能由下而下全方面的改变,为大秦创造一个新的官僚阶层,以此来平稳军功贵族集团们。
只不过当皇帝提出这一想法后,这事情就变的不简单起来。
这几乎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
尤其是对于军功贵族们,他们身为贵族,享受有许多特权,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门荫权,他们的子弟是可以凭他们的官爵,直接出仕的。虽然说也有一些限制,比如官员的品级、爵位等,还有这些贵族子弟也得先从国子监读书,然后到十七八岁后,国子监毕业再选入内衙亲军中,按各自父祖兄等的品阶,或进入亲卫府或进入勋卫府或进入翊卫府等。
进入亲军后,虽也直接就有品阶,亲卫一般直授七品,勋卫八品,翊卫九品,但也得在亲军中熬上多年资历,表现好,才能经过铨选授放外职,这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仕途。
可不管怎么说,对于贵族们来说,这种门荫制度都是对他们极为有利的,除非子弟愚痴,否则哪怕平庸普通,这样熬资历,都也能熬出来的。
西魏以来的关陇集团为何厉害?正是因为这个制度,这些关陇贵族们,自己为贵族,将来又把爵位传袭给子孙,同时,又可能通过门荫制度,让家族子弟都能入仕。这样就保证了,家族世世传承爵位,代代入朝为官。
这就是垄断政治,让当年的关东士族们都羡慕万分的。
而如今皇帝要全面推行科举制度,意思是以后要通过考试来取士,选拔国家官员,这岂不就是在动贵族们的奶酪?
国家的官职就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让科举出身的人占了,那贵族们能占的坑就少了。
而不仅是贵族们反对,那些士族官员也一样反对,官员们反对的理由其实也差不多,因为按原有制度,五品以上官员子弟也是有门荫权的。
而士族呢,他们就算不是贵族不是官员,但他们掌握学术之权,朝廷再怎么样,也终究得用到他们这些读书人来治理天下。
正是因此,一个科举考试的提议,其实已经触动的是整个贵族官僚阶层,再加上士族集团的利益。
本来说,士族是科举考试的受益者,但他们也跟着反对,缘由就是皇帝决定士族考试不论出身,不管你是士族还是寒门,只要有才学都可能参加考试,考过了都可能录取。
士族不肯干了,以前不管哪朝哪代,寒门就是寒门,是始终被士族压制着的,学术一直就是垄断在士族手里,谁当皇帝,你都得用他们士族治理天下。
但现在皇帝要开科举,不论出身,这意味着,过去被他们死死压制着的寒门,可能要跳起来了,他们不但是只能当当低层小吏或做做抄书人,或给士族当门客当幕僚当管事了,他们也能成为国家官员。
一颗石子,打破了一塘死水。
一个科举制度,朝廷已经讨论了两个多月,还没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