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
突厥人的攻势又一次失败了。
金狼大纛后撤,突厥人潮水般的从城下灰溜溜的退下。
另有突厥老弱上来,开始打扫战场。
战场上,遍地都是尸体。
杨广亲自看望归来的骑兵们,去时二千具装甲骑,回来不到千骑,还有一百多骑士被坐骑带回来一具尸体而已。
而李靖率领的一千轻骑,也伤亡三百余。
这样的伤亡极为惨重,可毕竟也凭此又击退了突厥人的一次凶猛攻势。
只是,若是明天突厥人再强攻,又怎么办。
“一定要医好王仁恭,还有那些受伤的将士们,一定要尽心抢救。”杨广有些苍白无力的说道,“今日战死之将士,皆赠官升一级,赐钱五万。”
东都守、民部尚书樊子盖提醒皇帝,“城中粮草不多,请陛下下旨减少每日粮食供应,大家一起缩减口粮,以待勤王援军到来。”
“好,口粮减半。”
“陛下,出战之兵,须得吃饱。”来不及擦干血迹的李靖向皇帝请求。没打仗的士兵可以减,但如果作战了,应当吃饱,饭都吃不饱,如何守城。
“实在不行,可以杀御营车驾的马匹充饥。”
杨广没有吭声。
看过王仁恭回去后,皇帝把几个宰相叫了过来。
苏威、裴蕴、虞世基、裴世矩、萧瑀五人忧心忡忡。
“今天才第六天,可我们已经伤亡不下万人,粮食只余半月,这城怎么守?”
虞世基提议。
“陛下,臣以为雁门难守,不如集中一支精锐骑兵,趁半夜之时开城杀出,护送陛下突围去太原。”
杨广有些心动,却又担心外面几十万突厥骑兵,突围不出去。
萧瑀坚决反对。
“陛下,如今有城墙,我军还能坚守,只需等待勤王援军到达,必能一举击溃突厥人。可陛下冒险突围,却万分危险?现在整个雁门郡都是突厥人,万一突围不出去,被围荒野,无险可守,必将成突厥之俘也。”
而且另一方面,如果皇帝跑了,这雁门城还如何守?
这十五万军民,岂不军心自溃?
哪怕皇帝自己带着轻骑突围出去了,可这文武百官呢?这无数的将士百姓呢?
若是雁门城破,那就损失惨重了。
皇帝在,雁门还能守,皇帝跑了,这雁门城必破。
“朕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宰相们都说不出话来了,谁也无法保证援军什么时候到来。
尤其是现在整个雁门马邑都在突厥人之手,就算援军来了,也还得先突破封锁,来的少,未必打的过突厥人,可要等各路兵马集结,那又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雁门城中一处大宅,这里现在成了临时的伤兵营。
尉迟恭和刘武周两人都躺在病床上,一场血战下来,两人各受创十余处,好在年轻健壮,就算血流了有数碗,一时也死不了。
两人甚至还有精力在那里争论谁杀的多。
“哎,若是罗帅在就好了,绝不让突厥人这么嚣张。”刘武周叹道。
尉迟恭两次东征时都只是在涿郡打铁,倒没见过那位罗帅。
“罗帅真有那么厉害?我见罗嗣业将军,不也被困在崞县。”
刘武周一下子坐起。
“我跟你说,罗帅那才是真正的战神呢。想当初,罗帅在辽东屡战屡胜,甚至曾经创造过千里奔袭敌后,在十几万高句丽人眼皮子底下,把他们王都给破了,国王给擒了,最后还把整个王都都给夷平了的壮举。”
“尤其是罗帅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你说多厉害?”
“一人而平灭一国啊,我辈之楷模!”
说到罗成,刘武周到现在都还是敬仰万分的,“就说罗嗣业将军吧,那也是员万人敌猛将呢,这次突厥偷袭,三十万大军啊。马邑和雁门两郡,只留雁门和崞县还守着,雁门有陛下和我们十万大军,可崞县城小兵少,只两万五千人马,却还硬挺着,难道不厉害?”
“可惜罗帅虽猛,但还远在辽东啊,距此得有二千里呢。从辽东过来,得跨过辽河,经过辽西,入临渝关后,还得经过河北。你说,罗帅若是来援,会走哪条路?”
从辽东到河东,肯定要经过河北的。
但河北与河东之间,有巍巍太行山。
太行山将河东与河北隔开,不过千里太行也有八道孔道可穿行,又称为太行八陉。
尉迟恭当初从马邑到涿郡打造军械,是先南下入雁门,然后沿浮陀河经繁峙和灵丘,出八陉之一的飞孤陉进入上谷,然后到涿郡。
而他后来回家时,却是走的北边,出涿郡军都关,进入怀柔,然后沿桑干河一路向西南,便到了马邑。
刘武周想了想,“应当是走井陉吧,井陉路最宽最好走,从涿郡南下河间,再向西经过博陵到恒山郡,穿过井陉便能直抵太原东。”
井陉向来是河北与河东之间的重要交通孔道,这条路最宽阔也最好走,甚至从河北到关中,一般情况下也是走井陉,经太原南下,从风陵渡口或龙门渡口或从蒲津过桥过黄河,进入潼关。
“咱们能等到罗帅到来吗?两千里路呢?”尉迟恭对同样是打铁出身的罗成,也是敬仰不已,一直希望能够一见呢,经常听刘武周吹牛说罗成种种威武,特别是总说当初最后悔的是离职回家,结果罗帅却要向王仁恭调他。
尉迟恭不太相信,总觉得老刘吹牛。
“若是轻装疾行,两千里路倒也不远,毕竟从辽东过来,一路都是在我大隋境内行军,粮食也可以沿途补给,又不用担心敌人袭击之类的,一天就算行二百里,那十天可至。”
“二百里,疾行十天?不可能。”
“那一天一百五十里总可以的。”刘武周道,“其实罗帅用兵,向来鬼神莫策,你别以为一天二百里他做不到,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出现在突厥人的身后了。”
尉迟恭叹惜一声。
“就是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坚守到那一天呢,城中只有半月之粮了。”
“省着点吃,吃一个月也是可以的,关键还是能守住城池不失。”刘武周倒不惧粮少,就怕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