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大业六年,正月,上元佳节。
帝都,大兴城。
夜虽深,可京城却亮如白昼,京师灯市,花灯遍布。尤其是那些贵族豪门之家,家家门前扎起灯楼,各种各样的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无数的京师百姓走在街上赏灯、猜灯谜,摩肩接踵。
那些外域来的胡商、蛮子们,何曾见过如此辉煌的都市,何曾见过如此繁华的人间,一个个全都跟傻子一下,只觉得眼睛不够用,只觉得学过的赞美之词太少,根本无法描绘这美丽的盛世之景。
京师东北角,龙首原上。
这是一条象征着龙脉的山原,自大兴西南部的樊川北走,横亘六十里,到了这里,恰为龙首。
龙首头高二十丈,站在寺庙高阁上向南眺望,整个大兴城尽收眼底。
一个高大的男子静静的伫立在阁上,任风吹拂着他的披风。
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宽袍博带的男子拾级而上,最后在高大男子身边停下。
“据说当初文帝按易经选此建新都,以地理和天象相对应,象征着紫微星的皇宫大兴宫,被安排在了大兴城北中央的位置,可我看这布局却有缺陷,大兴宫虽在城北中心,可却是大兴城地势最低的一块洼地,夏季潮湿而燥热,这说明什么?”
“说明杨隋天下,注定就是短命的。”
高大的男子缓缓的说道。
“这里才是龙首所在,龙脉精气之所在,若他日你定鼎天下,可在此建立新宫,永镇龙气,可保天下三百年。”宽袍博带的男子微笑着说道。
“龙气啊,杨广家的龙气尽了,天下便要风云动了。”
高大的男子笑了,他的笑容里有一种霸道,“可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昏君,却还在肆意的挥霍着这天下的气运。再让他折腾下去,刚从三百年分裂之中统一的天下,只怕又将混乱不止。”
“法主,我们必须得阻止他。”
“还请楚公再等等,昏君做的恶还不够多,影响还不够坏。如今天下人还在感念隋一统带来的安定,还在怀念开皇时的富足,现在起兵,并非最恰当的时机。”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楚公,昏君已经越走越远了,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杨广继位以后,先是兄弟汉王杨谅反,当时差不多整个关东地区都跟着造反了,虽然杨广派出杨素为帅,最终击败了叛军,斩杀了这个兄弟,平定了关东。
可这场平乱,却也再次动摇了隋朝在关东地区的统治。本就在齐灭后归服没多少年的关东地区的豪强大族们,再次对皇帝离心离德。
而杨广做死不断。
大业元年,派兵南征,攻打占城国,虽然攻占了占城王城,擒得国王。可隋军不耐南方天气,班师之时爆发瘟疫,死者近半。而隋军一走,占城人便又在隋设置的比景、海阴、林邑三郡复国。
隋军除了抢得一些金银财宝,白费一场力,连主帅刘方都病死在班师途中。
同年,杨广又派韦云起征讨契丹,虽然大败契丹,可韦云起却是借突厥之兵打的仗,战后,突厥人趁机吞并了契丹的许多部族,势力大增。
大业三年,杨广又派朱宽前往琉求,要流球称臣纳贡,流球不从,于是发兵征讨,可几次出兵,都是损兵折将,并没有什么大的战果。
再到大业四年,杨广指使高车部袭击吐谷浑,吐谷浑被迫向隋求援,杨广乘机出兵,于隔年灭吐谷浑,此战虽说开疆千里,设立四郡,但是对这新占领之地,隋并不能有效管理。
最后依然只是派了吐谷浑王子伏顺云管理,可结果伏顺被吐谷浑人驱赶回来。表面上隋拓疆千里,可实际上劳民伤财后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战果。之后吐谷浑各部返回故地,并进攻大隋的河右,朝廷却无力防御。
在这次胜利背后,是关中大安诸县以及西北诸郡,都要转输塞外,每岁钜亿万计。路途险远并且时常遭遇寇盗抄掠、凡是人畜死亡却没有转运到达的人,郡县都会征破其家。
因为青海四郡,河西、陇右大量百姓失业,朝廷西半部已经穷困不堪,百姓水深火热。
可杨广却还醉心于他的开疆拓土狂热之中,幻想着万邦来朝,成为天朝中心。
另一面,东征西讨的同时,杨广又大令征召民夫服役,工程不断。
大业元年,营建东都,历时十月,每月征召民夫二百万。但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洛阳城到现在都还只有内城墙,连外城墙都没建起来。
建东都同时,又下令修运河,役夫数百万。
大业二年,杨广北巡塞上,召见突厥可汗。
大业四年,修榆林长城,征召民夫百万,工期紧任务重,民夫死伤过半。
大业五年,又出巡河西、陇右,带着二十万官兵、官员、宫女等穿越祁连山,到达张掖,结果一路上遇暴风雪,冻饿死近一半。
“明年昏君会御驾亲征高句丽,到时将征发百万大军,征召数百万民夫,天下都将为此役而动。我料定,昏君此役定败。”宽袍男子道。
“何以见得?”高大男子问,“发百万大军,这可是自古以来未有之事,高句丽虽说野蛮强悍,可也不可能挡的住百万大军。”
“楚公,若杨广只是选一上将军为帅,统兵三十万征辽,我敢说必胜。但他却要御驾亲征,还要发百万大军,那么此役必败。发兵越多,杨广败的越快越惨。到时侯,楚公的机会就来临了。”
“可只怕他未必会败。”
“楚公,就算杨广不败,可他调集百万大军出征,这中原还有多少兵?我大隋天下军府不过七百,十二卫总数不过七十万,要发兵百万,还得各州府扫地为兵,到时连州郡兵都要调走,天下空虚也。”宽袍男子意味深长的笑道。
“天下空虚。”高大的男子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再等等吧.”
“楚公,王薄还在京城,过些天就要出京了,你要见他一见吗?”宽袍男子问。
“无用匹夫,见之何用,你替我安抚他几句就罢了。”
宽袍男子欲言又止,最后点头应下,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