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出生便身体不好,后经药石调理虽有所改善,但毕竟底子在那,并非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就能改变的。后来年岁见长,一次出门偶然见到了白氏,我便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再难相忘。我母亲溺爱于我,虽举得白氏小门小户的并不与我李家般配,但我却执意非她不娶。无奈之下,父亲母亲便托了媒人去说亲。“
”那时我只一心想着自己对她的情义,想着若能娶她过门必会好生相待于她。却从未想过她其实早已心有所属,纵然薄情寡义如武三义,可那也是她的事,于我却没有半点关系的。“
”成亲之后,我因身体原因而迟迟不能与她圆房,也因此使我觉得有愧于她,是以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纵然如此,我想她还是心有怨念的。因为不管怎样,我终归是没能尽到一个夫君的责任。“
”现在想来,我的离去不仅仅是对她的一种解脱,也是对我自己的解脱。我救了她的命,也算是我与她的恩怨两清了。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听着李东兴的诉说,白衣男子竟茫茫然陷入了沉思。然而不管如何想,他却始终记不清他与她的前尘往事究竟是如何。而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唯有那把插在心口的利刃,以及她眉心正中的一点红。
”那天,我听想要害我的无鼻鬼叫公子为将军,也听在这木屋周边的其它鬼也叫您将军,也就是说,您生前就是身居要职、身份显赫的大将军?“李东兴如此说着,脸上也带着十分的恭敬与敬佩。
”不过就是个职位而已,无谓显赫不显赫。倒是你,今日打算跟鬼差去地府?“白衣男子说着扭头望过来,如朗月星辰般的一双眸子,彷如黑夜中的一盏灯,为迷失的人指明要走的路。
李东兴庆幸自己能在死亡的那刻见到他,并且得到他的指引和帮助。
想着,便后退一步,对着男子深深一鞠躬,道,”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李东兴在此谢过公子,也愿公子能早日了了凡间事.......早日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么?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不想。但那是以前,时至今日,按照六道轮回、阴司律法来算,他恐怕再难为人了!
”你一心为善,从未杀生,就连背叛你的妻子都能大度原谅她。相信到了地府定也会配得一户好人家.......去吧,小心延误了时间,错过鬼差。“
白衣男子挥手与李东兴告别,淡淡笑容间充斥着无端的寂寥与落寞,眼前断断续续的显现出一名身着军服的年轻士兵,一会给他拿衣服,一会帮他理文案,一会又一路小跑着帮他去牵马..........
终于想起来了?
你关注白氏并非是因为她眉心的一点红,不是因为她与你心中的那个她相似,而实际上两人除了那点红,并无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你关注的,无非是李东兴。那个前世总是洋溢着青春笑脸,最后却为了高举战旗而被敌人一箭射死的年仅十八岁的孩子!
唉..........,多少年了?究竟过去了多少年?
晚风吹来,野外的荒草和树木传出沙沙作响声,不远处的废桥,以及废桥那边的小镇,此刻却传来一阵异乎寻常的叫喊声。
盲女走出小木屋,站在门口侧着耳朵细听一阵,好奇道,”青风,镇上好像出事了。“
叫青风的白衣男子其实已经察觉了,也大概清楚那边出的什么事。不过,这又与他何干呢?
”青风,白氏和武三义是因你而被抓,虽然你把白氏给放了,可武三义还在,李家人势必会把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而今日又听说他已被剥皮,如今这动静,怕不是什么好事。你,应该去看看。“盲女语气坚定,且意有所指。
青风静默片刻,回头对盲女命令道,”你回屋去。“
盲女知道他已听进了她的话,遂甜甜一笑,转身走进木屋,并将木门紧紧关闭。
不过眨眼的功夫,青风人已至废桥。过了废桥便是小镇。
但他却身形一晃到了废桥上空,自上而下的打量起小镇来。
人叫声,哀嚎声,狗吠声,吵吵嚷嚷哭哭啼啼,外加杂乱的奔跑声和铁器相撞、木棍的敲打声,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诈尸“的喊叫声.........
看样子,倒真像是出了大事了。
青风衣袖一甩便没了身形,再出现时已至祠堂处。
祠堂的大门敞开着,从门口到内里到处洒满了鲜血以及.......人的各种内脏,祠堂的入口处有颗脑袋骨碌碌的在原地打晃,青风仔细看了看,认出这是祠堂的守门人,昨儿晚上他和李东兴来救白氏时,他还在睡觉。
祠堂的深处角落里,依旧木然站着那名全身血红的二十多年前遇害的女鬼。
青风想起李东兴曾叫她三婶,也曾想救她。虽不知个中前因后果,但看她这样子想来也没害过人,既如此,那不如放她自由离开吧。
扭头看到侧面的墙上用特殊的钉子钉着一张皮,皮上还贴着一张已有些年代的黄符纸。
青风心中了然,钉子和符纸虽看着只是为了镇住那张皮,实际也是牵制女鬼不能走出祠堂半步,虽死却犹不能解脱啊!
青风挥手将符纸扫落在地,又上前将四只角上钉的钉子拔除,之后,将那面人皮物归原主.........
有了人皮的女鬼不再鲜血淋淋--虽然脑袋光秃秃的看着仍怪异,但到底是已恢复了人样,比之之前又不知好了多少。
女鬼对着将要离开的青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便连磕三个响头,感激涕零之情跃然于脸上。
青风摆手,“赶紧离开,莫要害人。”
说完,便循着血迹一路走出去。
等青风赶到人群聚集处,赫然发现与一身血红“诈尸”的武三义相对持的竟然是白氏。
这女人,不是走了么?怎又回来了?
而看她那手持木棍的模样也绝不像是被李家强捉回来的,倒是有种........义无反顾般同归于尽的意思。
她想与武三义同归于尽?
青风皱眉,武三义如此模样并非是诈尸,他的魂魄此刻还停留在体内,整个人除了没了外面的那层皮,倒与他活着时没两样。但就因如此才奇怪,虽没被抽筋,但整个剥皮的过程也是相当难熬的,他是如何做到忍过疼痛而保留住这条性命的?
之所以说他还活着,并非全部是因为他的灵魂健在的原因,还有就是,你能清晰的看到他胸口处那颗仍旧在鲜活跳动的心脏。
而诈尸的人,是没有心跳的!
武三义或许是痛到了疯癫,是以才会不管不顾的见人就杀,就抓,就掏。而他本就是名莽汉,平素力气就不小,现在这种状况,和诈尸倒是真没什么分别了。
李家众人见白氏与武三义对持半响也无动静,便纷纷有些着急了,个别几个胆大的,手中晃着粗粗的绳子,趁武三义将注意力放在白氏身上时,往对面一甩、一拉,再绕着转上几个圈。虽也有两个被武三义的力大无穷给拖倒在地,但他们毕竟胜在人多,两个跌倒,随后便有四个冲上来,如此缠缠绕绕倒真是把他给绑住了。
“烧死他,烧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