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卢日科夫的抱怨,卡丹尼科夫冲着方辰浑不在意的笑了笑,甚至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得意来。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和相互扶持之后,他和卢日科夫自然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尤其是在方辰离开俄罗斯的时候,更可以说是在相依为命。
早就没有前些年那样暗自较量的心思。
而且,也就是真正成为朋友之后,才可以拿这些话来开玩笑。
请卢日科夫和卡丹尼科夫两个人坐下之后,方辰三人并没有直接谈正事,反而对着菜品和酒评头论足了起来,然后再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只是偶尔会不经意的带到一句此时的局势和一些关键人物,但转瞬便岔开话题。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三个中年男子的普通饭局而已,方辰的年龄虽然离人到中年还有点距离,但无疑灵魂是中年的。
甚至方辰他们这饭局比普通人的饭局还要差上点意思,又有哪个中年男性的饭局不涉及到时局,政论的?
普遍喝上几瓶马尿,就开始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了,化身地下组织部长者更是数不胜数。
茶过三巡,酒过五味,卡丹尼科夫看了一眼卢日科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方,你真打算倒向叶利钦了。”
方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两人笑道:“我们不本就是叶利钦的人,又何谈倒向叶利钦?”
卡丹尼科夫不由咧了咧嘴,有些不屑的说道:“那只是以前,苏维埃不在之后,就不是了。”
之前的确可以这样说,叶利钦核心成员的聚会,他们也没少参与过,但之后,叶利钦对他们不说弃之如敝履,可也只能说是关系不咸不淡而已。
大概是因为他和卢日科夫都不肯完全服从叶利钦的命令和理念吧。
对于叶利钦将俄罗斯发展成这般模样,他和卢日科夫心中是有不满和怨气的。
尤其是卢日科夫,自从其成为莫斯科市.长之后,着实没少跟盖达尔和丘拜斯,这两个叶利钦的小狗腿起冲突。
丘拜斯一直对卢日科夫不肯执行私有化,以及用行政命令来控制和制裁那些新兴的大富豪们不满。
卢日科夫在上台之初,就在方辰的建议下,制定了一个巨大的,雄心勃勃的城市建设方案。
他希望借助这个方案为市民提供工作的机会,消除人们因失业和绝望而产生的不满情绪。
随后发生的一切都令人叹为观止。
在苏维埃时期,尤其是像莫斯科这样成熟的国际大都市,其实建筑方案往往被搁置很多年,建到一半的城市建筑随处可见,但随着卢日科夫的一声令下,各种大型机械,建筑材料,以及工人堆满了这些残破的建筑。
其中最为着名的建筑就是莫斯科大教堂,大教堂不但为人们带来了工作的机会,更是卢日科夫敲打那些超级大富豪的工具。
卢日科夫在教堂的外面竖立了一个大石碑,上面写着一些原本已经渗入到俄罗斯的方方面面,但却鲜为人知的金融和实业公司名字。
其中第一排就有斯莫伦斯基的首都银行,这是俄罗斯仅次于方辰的大富翁,首都银行,为大教堂的圆顶捐献了53公斤的金块,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为外墙的大理石包层捐献了一百亿卢布,差不多相当于五百万美元。
莫斯科国际银行证券交易所捐献了一百万美元,后来的捐献者名单,还包括了俄罗斯最大的城市公共事业单位,像电话、电力公司、有名气的银行、饭店、零售店、食品商、石油出口商,甚至就连国外一家着名的巧克力公司和一些其他的工厂公司。
可以说但凡俄罗斯的新资本主义和新莫斯科有影响力的人物,都在这个捐献石碑上。
当然,这些捐献者肯定不是出于公心,他们与其是说捐献给大教堂,不如说是捐献给卢日科夫看的。
方辰自然也捐了,而且还捐了一千万美元,但他的捐献只能说是表达他对卢日科夫的支持而已,毕竟卢日科夫也不可跟将他对付其他公司和寡头那一套用到他的身上。
而且这种竖立功德碑的手段,一看就是出于方辰的。
再者说了,也就是华夏才遍地都有功德碑,修个寺庙,祠堂,路桥啊等等,这样的功德碑随处可见。
方辰怎么可能被自己的手段给坑了,这要多蠢的猎人才会掉进自己挖的坑内。
并且卢日科夫曾私下给他打过电话,表示要把钱退给他,但方辰拒绝了。
就冲卢日科夫的面子,这一千万美元就花的值。
再者,其他公司和寡头都捐献了,并且名字刻在大石碑上,这上面要是没有他的名字,那对于方辰这些年在俄罗斯竖立的,乐善好施的名声,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不知道会有多少小人,会在暗中诋毁他,而且想都不用想,鲁茨科伊在背后绝对会推波助澜的。
不过卢日科夫也投桃报李,把他名字列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把切尔诺梅尔金气的够呛,毕竟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出的钱才是最多的。
这一年多,卢日科夫表现的就像是一部政治机器,他把他那可怕的统治和对莫斯科巨大资源的控制,都用到对莫斯科这座城市的重建上了。
在卢日科夫的王国里,市场法和土地法的权力都不如他的手中的权力那么强大。
当卢日科夫下命令时,商人们必须聚精会神地听,没有卢日科夫的支持,他们就不能生存。
卢日科夫让他们明白,如果你不为城市做任何贡献,你会觉得待在这个城市里很不舒服,没有城市的支持,你就不能生存。
不像其他领导人采用好言相劝的方法,卢日科夫更加直截了当地让俄罗斯的新贵出钱。
控制了《今日报》和《七日》周刊的,大富翁奥戈罗德尼科夫曾这么描述卢日科夫的方法:“你住在这座城市里,你在这座市赚钱,就给这座城市交付你应该交的钱。否则,你就别在这里待。”
当然了,这些金融家、交易商、实业家和饭店老板在捐献的同时,他们也都得到了回报。
只不过,卢日科夫模式——莫斯科公司——并不是盖达尔和丘拜斯心中的模式。
盖达尔他们一直梦想建立一种西方模式的资本主义,这种模式将本着竞争和公开的原则,把生意和国家分开,最终让市场来决定谁胜谁负。
而卢日科夫所做的,则是由他本人来决定谁胜谁负,将他个人的意志凌驾于莫斯科之上,以他的思路为中心。
有人将卢日科夫的模式,称之为“国家资本主义”。
所以说,卢日科夫跟叶利钦一系,尤其是盖达尔和丘拜斯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不可调和矛盾。
在盖达尔和丘拜斯看来,卢日科夫利用权利和个人意志干涉市场的举动,其实跟苏维埃所做的没什么两样。
如果放任卢日科夫这么放肆的发展下去,简直就等于让苏维埃复辟,那他们推翻苏维埃的意义又何在?
只是现在盖达尔他们正忙着对付鲁茨科伊,所以没空来找卢日科夫的麻烦罢了,他相信丘拜斯他们一旦腾出手来,绝对要跟卢日科夫斗个你死我活的。
想到这里,卡丹尼科夫的神情变得有些萧瑟,这该死的政治,之前还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但一旦转过身来,就要相互捅刀子。
这是卢日科夫那边的情况,他的情况则相对好一些,但实际上也好不到那里去。
如果这次不是盖达尔下去,而上来的切尔诺梅尔金并不被叶利钦喜欢,他也不可能执掌政府大权。
甚至如果不是他当时靠向叶利钦靠的足够早,再加上父辈在俄罗斯拥有广阔的人脉,以及他一直官运亨通,是俄罗斯最年轻的州,加盟国干部,也有一批拥趸,他大概也早靠边站了。
说不定混的还不如苏维埃时期,那个伏尔加汽车厂的厂长呢。
看着自己旁边这两位神情逐渐落寞的朋友,或者盟友,方辰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怪异,想笑又不能笑。
自己这两位盟友着实算是命运多舛,卢日科夫中年才突登高位,但因为性格的原因,一直坚持自我,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不听从叶利钦的指令,所以后来并不怎么受叶利钦待见。
不过也算是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因为卢日科夫的性格和强项,在卢日科夫统治下的莫斯科,竟然成了俄罗斯经济发展不多的亮点,以一城之力占据了整个俄罗斯经济总量的三分之一。
莫斯科在其统治下,竟然成了世界上亿万富豪最多的城市,超越了纽约和伦敦这两个传统老牌经济重镇。
这才使得即便叶利钦也不得投鼠忌器,甚至担心卢日科夫跟他竞争总统,毕竟卢日科夫在发展经济上太有一手了。
在得到卢日科夫不会跟他竞争的保证之后,为了拉拢卢日科夫,叶利钦竟然让卢日科夫成为了他的竞选副手,两人经常同镜出现在民众面前。
至此卢日科夫俄罗斯二号人物的地位算是完全坐实了。
而卡丹尼科夫就更不用说了,成为副总.理之后,就被快速的边缘化了,后来侥幸当上了第一副总.理,但因为车臣叛乱事件指挥不力,直接被叶利钦给免去了职位。
其实免职并不可怕,不管是盖达尔还是丘拜斯,以及切尔诺梅尔金都有被免职的经历,但人家好赖还有个几起几落,而到了卡丹尼科夫这可好,下去之后,就再也浮不起来了,淹死了!
堂堂俄罗斯前第一副总.理,居然沦落到跟别列佐夫斯基一起,倒卖汽车,骗取民众的血汗钱,想想都觉得疯狂!
想到这里,方辰突然变得有些警惕,如果俄罗斯一旦决定解决车臣,他一定要阻止卡丹尼科夫在这上面乱掺和。
卡丹尼科夫的父亲以前是兵种大将不假,但并不代表卡丹尼科夫也有指挥军.队,赢得一场战争的天赋。
虎父犬子这四个字在卡丹尼科夫父子两人身上展现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所以相比之下,方辰这个不怎么来莫斯科的人,反倒是跟叶利钦一系的关系近一点,跟丘拜斯和盖达尔更是可以称之为朋友。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朝朝相聚则两看相厌,小别却胜新婚?
不过更深层的原因是,方辰跟他们并没有任何理念和利益上的冲突,反而一直输送大量的利益给予叶利钦,并且积极的帮其出谋划策。
“以前是,现在却不是了。”卢日科夫声音低沉,近乎于重复的,将卡丹尼科夫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了这话,方辰忍不住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看卢日科夫和卡丹尼科夫今天这架势,似乎并不怎么赞同他倒向叶利钦。
这下就有些难办了。
“两位,咱先别急着反对,能有个商量吗?”方辰有些无奈的说道。
看来他离开俄罗斯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不少他不知道的事情,要不然卢日科夫和卡丹尼科夫不会这么反对才是。
“商量?你答应丘拜斯和盖达尔之前,又跟我们商量过没有?”
可谁知道,下一秒,卡丹尼科夫突然猛的拍了下椅子扶手,站起来怒声说道。
方辰顿时傻眼了,他跟卡丹尼科夫相处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卡丹尼科夫以这个态度给他说话过呢,这是要翻脸的节奏?
“方,你这事情做的,的确是欠妥当了,没有考虑过我们两个人的意见和心情。”
听到一旁的卢日科夫也朝自己捅了一刀,方辰顿时感觉整个头皮都是麻的了,并且紧接着一股怒意从心中升起。
他之所以会决定支持叶利钦他们,其实也有很多是在为卢日科夫和卡丹尼科夫考虑,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谁是胜利者。
如果让卢日科夫和卡丹尼科夫站到了鲁茨科伊那边,可以说他俩的政治生命就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这不但是他的巨大损失,更是他不忍看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