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惊动了附近执勤的保安,有人边喊边跑了过来,那人又冲着我连开两枪,我被莹莹推到了一根柱子后面,枪声就在我的耳边呼啸,我缩成了一团,但那人始终没机会绕到我的正面开枪,眼看着有人过来,那人一转身,急忙从安全出口跑了出去。
我忙跑出去看莹莹,她倒在地上,身下是一滩血,头上的发夹被甩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伸手去碰她,却两手都是血,我不敢再去动她,绝望地抬头看着跑来的保安,嘶吼着:“求求你们,救救她啊。”
有人打了120,我眼睁睁看着莹莹的脸『色』一点点的变白,呼吸从大口大口的急促,到一点点的微弱,我把胳膊垫在她的头底下,想让她舒服一些,好喘上气,也怕血『液』倒流到气管里引起她窒息,可这一切,都那么微不足道。我只觉得她像一团火一样,在一点点地熄灭。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她的目光里,那种求生的渴望,扎得我的心几乎要碎开。
我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她:“莹莹,坚持下去。很快医生就来了,你会没事的,你一定要坚持,杨意泽还在等着你结婚,你的沙发,你的台灯——”
听到我提杨意泽,莹莹的眼睛又亮了,那一刻,眸子里全是春天盛开的花,她的唇角甚至微微上扬起来。我几乎相信,她会没事的。
120急救车很快到了,医护人员把莹莹抬到车上,我跟着去了医院。一路上,我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指从热到凉,我拼命的搓着,想把她的手捂热,心里在急切地祈祷,不要,不要!从未有过的着慌,从未有过的忙『乱』。
到了医院,医生把莹莹推进了手术室。我在外面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杨意泽和韩牧之匆匆跑了进来。我才想起我都忘了打电话,应该是海天广场报了警,杨意泽知道了消息。
他们两个急切地抓着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莹莹怎么会出事呢?”
我竭力平缓地说道:“我,我陪着莹莹去海天广场买东西,她说,她说想把家里布置得很温馨,可是,走到地下停车场,就跑出来一个人,对着我开枪,莹莹把我推开,那个人就冲她——”我说不下去了,眼泪涌了出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跑出了医院,我几乎要窒息,全是因为我,那个人的目标是我,莹莹是受了我的拖累。
韩牧之追了出来,我坐在医院外面的椅子上捂着脸哭个不住,韩牧之拍拍我的肩,声音在颤抖着:“你别这样,不怪你。莹莹会没事的。”
我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韩牧之,只能含着泪道:“对不起,牧之,真的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莹莹,是我惹的祸。”
韩牧之没有说话,坐在了我旁边,双手抓着头发,长叹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我怔住了,是啊,到底是世界怎么了,还是我怎么了。韩牧之素来是个极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也是个不会怨天尤人的人。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叹得这么无奈。
就这么静静坐了几分钟,我站了起来,看着他缓缓道:“我们进去看看吧。看莹莹出来没有。”
韩牧之的眸子里有丝淡淡的恐惧,和我一样。此刻的我们,都是想知道莹莹的消息,又害怕知道莹莹的消息。当一个亲近的人处在生死边缘的时刻,家人朋友也在崩溃的边缘。
我和韩牧之的步子,都有些不稳。走到手术室门口,门已经打开了,白『色』的床单,罩上了莹莹的全身。杨意泽那样一个钢铁铮铮的汉子,此刻半跪在莹莹的床前,死死抓着床的边缘,面无表情。
我的脚一软,几乎摔在地上,韩牧之立在门口,没有进去,我几乎是半跑半爬到了莹莹身边,却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这样,是死了吗?我伸出颤抖的手,抚了抚莹莹散在外面的头发,一股彻骨的凉意,从我的手指尖窜到了我的心底。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直到医生过来,安排着下一步的手续,杨意泽才木然地站起来,却什么也反应不来,还是韩牧之比较冷静,按照医生的吩咐,跟随医院的工作人员把莹莹推到太平间,办死亡证明之类的手续。
直到夜里凌晨两点多,我们才从医院里出来,杨意泽喃喃地像是问我,也像问自己:“莹莹,就这么走了吗?”
我已经早恍惚了,被他的问题再次问得心如刀绞,眼泪不觉滑落,我回答不来。韩牧之先把杨意泽送回家里,又把我送了回去,一直送到屋里,对我说道:“我会通知莹莹家里人,接下来的几天,估计会很多事,安排殡仪馆和火葬的时间,墓地什么的也要准备。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等下葬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我木然看着他,没有回应。韩牧之有些担心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点点头,可以或是不可以,我都是一个人。韩牧之想了想,还是说道:“今晚我陪你吧,我在客厅。凶手万一再来这里『骚』扰你,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明天我们再商量怎么办。”
我无暇再去顾及这些,转身只想赶紧回到屋里,躺在床上,好累。韩牧之喊住我,从茶几上把『药』递给我,我吃了一粒,头晕目眩稍稍缓解。还是他在这些细节上,比我自己都上心。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回到了卧室。
那注定是个无眠的夜。韩牧之在客厅压低了嗓子给莹莹的家人电话通知,虽然隔着一道门,可他压抑而痛苦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清晰。白天,他是最清醒理智的人,可在夜里,他的每个字都在泣血一般,让我如裹针毡。
我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白天的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想,可我惊讶地发现,人在受了巨大刺激之后,果然会片段『性』失忆。之前我给来访者做这样的治疗时,以为只是个例。可我自己,也是个可怕的个例。我想不起那个凶手的样貌了,只记得他穿着风衣,而所有的细节,全是一片模糊。而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只记得,在楼上看到姐姐的影子,然后我追过去,而到了地下停车场后,所有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越想越急,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我急忙跑出去,急急对韩牧之说道:“你帮我做催眠吧,我好把昨天的事想清楚,我要赶快给警察提供线索,抓到那个凶手。”
韩牧之的眼里都是血丝,他疲惫地看了我一眼,道:“先不急。等警察找你录口供的时候,你看看他们需要的信息,需不需要你催眠。”说着看了眼手表道,“莹莹的父母应该已经到车站了,我这就去接他们。你再休息休息。”韩牧之说完,把门带上先离开了。
我坐在屋里,像一只困兽,我拼命地想着昨天的细节,却越想越糊涂,我狠狠扯着自己的头发,怎么这么不中用啊,到底是怎么了?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了姐姐昨天在海天广场的身影,我急忙给姐姐发了条微信:“姐姐,你昨天是不是去海天广场了,我在那里看到一个人影,很像你。”
过了一会,姐姐回道:“是我。乔乔,你还好吗?我知道你出事了。我今天就回去看你。”
抱着手机,那头的姐姐,仿佛是我的一线救命稻草,我终于忍不住,双手抱膝埋头嚎啕大哭。从昨天出事到今天,我一直晕晕乎乎的,完全没了状态,可此刻姐姐关切的一句话,把我彻底拉回现实。一个也呵护我的小妹妹,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命,内疚、惭愧、心痛,此刻所有的情绪终于都一起泛了上来,我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隐听到有人敲门,姐姐回来了吗?我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可门外站的,不是姐姐,却是拄着拐杖的陆曾翰。
“你怎么来了?”我打开门,看着他脸『色』泛青的样子,虽然很惊讶,却隐隐生出一丝安定。
“我听说昨天的事了。你还好吧?”陆曾翰走进来,看了看屋子,坐到了沙发上。
我“嗯”了一声,准备给他倒点水。
“别弄了。跟我走。”陆曾翰说得斩钉截铁,“你在这里不安全。”
“去哪呢?”我凄然道,“大白天,人多的商场都不安全,南城还有哪里安全?人心坏了,就不会有安全的地方。”
陆曾翰沉沉看着我道:“总会太平的。现在你就不要拧了,先保护好自己要紧。”
我犹豫了一下:“可是姐姐今天会来的。”
“让她也去我那里,她也认识。”陆曾翰听到姐姐,迟疑了一下,还是坚持。
“可是她如果知道我在你那,她不会去的。”我说了实话,“我想在这里等着姐姐,等不到她,我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