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自知父皇一向疼爱三弟,自小三弟要什么有什么,儿臣犹记,儿臣十岁时,母亲病榻之上为儿臣缝一披风,三弟瞧见了,便要了去。儿臣不愿,最后呢?”
皇上闭上眼睛,似是能想到当年之事,他沉沉呼出一口气,“陈年往事,你竟还记在心里?”
“那是儿臣的娘在病中为儿臣缝制的。儿臣自然记得。父皇,三弟……三弟……他要什么,我都给了他,为什么那件披风他也要拿走,父皇可知,那披风后来如何了,不过一日,就被三弟赏给了一个仆人。”
皇上坐在椅子上,看着下头泪流满面的儿子,一言不发。
“儿子自知做错了事情,可儿子不甘心。父皇,三弟他便是世子,他便是再得父皇喜欢,难道就能如此任意妄为吗?”
“就算他往日你再胡闹,也不是你拦下密信的理由。”皇上沉声道,季晧轩幼年横行霸道,别说季皓琪了,就说整个京中上下,他都没有把谁放在眼里过。宫中那些幼年的皇子,别的皇亲见了面儿都恭敬的叫一声皇子,只他冷眼瞧着。
他和父皇自来都是觉得亏欠他,所以处处由着他。
更别说季皓琪这个通房丫头生的了,季晧轩哪里看得上他们。
皇上知道,可那时他一心把自己对许氏的亏欠和怜惜都放在了季晧轩的身上,那时便是季晧轩要了他的命,他都会给的。更何况只是季皓琪的一件披风而已,这种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他都不在意。
只是这件披风不一样,季皓琪当初跪在地上求他的情景,他还记得。
“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御书房安静了许久,皇上沉默的看着下面的季皓琪,眼眸沉沉,过了半响之后才挥挥手道:“起来吧!顺亲王江南之案办事不利,朕命其家中思过半月。”
“……儿臣告退。”
出了御书房,季皓琪才觉自己身上一片凉意,背后冷汗涔涔,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双腿都有些软了。这是第一回,父皇站在了他这边。
父皇心里果然还是属意他的,不然也不会帮他瞒着此时。
江南之事已经解决,唯有一人。
这一日,宫中北边儿一寝殿内。
皇上独自一人入了那寝殿,外头是看管严苛的御林侍卫。
寝宫不大,却应有尽有,临窗而坐一男子,正在饮茶。见皇上进来,也不起身,而是朗声一笑道:“大哥,多年不见,大哥倒是有了不少白发啊!”
皇上走进去,坐在六皇子的对面,面目沉沉,“为什么要回来?”
六皇子大笑一声,“为什么不回来?”
“朕,留你不得。”
“成王败寇,理所应当。”六皇子自己饮了一杯茶,而后给皇上倒了一杯,“大哥自幼就比旁人狠心,理智些。不过,出身皇室,这原本就是我们该走的路。当年,父皇心心念念着我们兄弟几人和睦。让我二人好生辅佐……太子。看看如今……只怕父皇都未曾想到,坐在上头的居然是大哥你吧!”
皇上沉默着,也端起茶碗,“太子,优柔寡断,任人唯亲,不堪大任。”
“呵!在大哥心中,也只有大哥才能坐的上这皇位吧!”六皇子站起身来,“太子自出生开始,就与你我不同。父皇自小就把他带在身边教养,可最后呢?哼……父皇待我不比太子差,江南之地,多少皇子想要的地方,父皇命我前去管辖。大哥,唯有你。父皇让你入了军营,把你送到西北去。这京中繁华与你无关……你该知道,父皇从未想过传位于你,便是太子不做皇帝,也轮不到你做。”
皇上沉默不语,只是手指头在杯沿滑动,他侧目看着窗外夏日之景,艳阳当空,外头站着的侍卫身形笔直,只是额头上都冒出了些汗水。
六皇子继续道:“我再说一遍,我从未想要要逼死太子。只是那些人……”
皇上打断他的话,“朕,也从未想过要处死六弟。只是……六弟你不该回来的。大兴再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边关有蛮夷虎视眈眈,朝中有贪官污吏尚未清除,六弟。大兴要的是安稳。你……不该回来的。”
六皇子脸色稍微一变,端起茶碗姿势优雅的品着,“我乃是大兴的皇子,如何回不得,便是死,也该死在大兴。”
皇上起身欲走,六皇子紧握着手上的茶杯,看着一身龙袍的皇上,背影挺拔如山,这些年来,最后胜的却是他,六皇子哈哈大笑,“大哥,皇室自是如此,惟愿大哥的儿孙们,都兄亲弟恭。”
皇上没有回头,“朕的儿孙,自然是好的。”
“六弟就在下头好好看着大哥的儿子们,是如何的好。”
迈出院子,身后几个侍卫进去,一太监端着精致的酒杯走到六皇子面前,跪在地上,“请饮酒。”
院外。
皇上头也不回的离开,骄阳似火,他却并不觉得热,耳边仿佛想起了幼年时,小他有五岁多的六皇子,牵着他的衣袖,奶声奶气的道:“大皇兄,大皇兄,我的风筝落在上头了,大皇兄帮我。”
往事随风,再无温情。
季晧轩回了京,并没有得皇上召见,皇上下旨让他好生养伤,三个小子也都回了王府。
两个小的很都黏着他们,只有季贤宇年纪大一些,沉稳不少。不过两只眼睛都放在了父母身上。
“爹,爹,你们有没有给我带东西啊?”
“爹,你的伤口可好了?”
……
几个孩子,一口一个都是爹,柔嘉坐在一旁,想着这三个小子真是半点儿不知道心疼人,亲娘站在这儿,也不知道问一声。
好在季贤宇看出了几分,伸手握拳抵着唇,咳嗽了两声,“娘亲在青山寺过的清苦了些,儿子们都知道的。”
他们都以为苏柔嘉乃是被罚,去了青山寺。
好不容易把三个娃儿都哄走了,柔嘉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真是混小子,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我。”
季晧轩拉着她,“若是我们两个有个女儿,那可就不同了。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