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喜如戴着帷帽,从荣猛的角度来看站在边上不能一眼看清她的表情,也就没看到她吃惊的样子。
西施好生得意,就差叉腰仰天大吼了,然面上却还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地方不行,将就着看吧,咱要买的东西放这里妥妥的。”
说完,在喜如还没反应过来时转身朝屋里喊:“阿公阿婆,家里来客人了!”
阿公阿婆?
喜如更惊了,便眼睁睁瞧着从边上这间屋子里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老婆婆跟老头。
仔细一看,好像跟她前两次来的时候躺在那堂屋的老头老婆子很像。
“啊……来客人了啊?”
那阿婆瘦骨嶙峋佝偻蹒跚,说起话来因为没有什么牙齿有些吐词不清,而那老头更是杵着一根木棒,跛着腿。
“你说你这孩子,”老头说,“有客人要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你两个哥哥都下地去了,赶……赶紧的,把人请到屋里去坐。”
说着,就先要驼着背把人往他们以前躺的那个堂屋里领去。
“不……”
“不用了。”喜如的话刚到嘴边,身边的男人却比她快一步出声。
以为是他看出了什么,喜如跟西施这一刻都紧张地朝他看去,那两位老人也都看着他。
荣猛脸上还是没多少表情,他只淡淡地看了看那出来的两位老人,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什么客人,说完事就走。”
一贯的简洁,但说完后他在停顿了片刻后又加了一句,“老人家别折腾了。”
喜如刚悬着的一颗心忽然就被这句话暖到了,甚至忍不住勾唇笑了。
“对对,不是啥客人,”喜如也赶紧跟着说,“西施,你给阿公阿婆说清楚咱是来干啥的,别麻烦招待了。”
这样最好,免得在这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漏破绽,至于这到底是咋回事,回头问问西施就知道了。
“诶,好,”西施也在这会儿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随即简单地把荣猛两口子的来意大致说了说。
“哦,记起来了,”那阿婆说,“这……这就是你跟你哥哥说的要一起……一起卖面的那两口子是吧?”
西施连连点头,“是,刚我才带他们去看了地方,一会儿买完东西就往咱这放。”
“好,好……”老头欣慰点头,在荣猛面前看了两圈,然后居然突然抬手在荣猛的胸膛上捶了一拳,“好小子,身板挺结实。”
喜如汗颜,心说就她家荣大哥这样儿的,走哪儿不是被人夸的。
从西施的“家”里出来,喜如故意落后荣猛一段距离,装作跟西施有小话要说的样子把人拖到跟前,小声问:“你快给我说说咋回事?”
西施得意一笑,看了看前头走着的男人的高大背影,“就知道你要问,嘿嘿。”
喜如搡她,“快说。”
西施嘿嘿笑,随即就说:“讨了这么多年的饭,没点儿本事咋养活这大大小小的一家。”
边说,她边缓缓抬手,而后出现在喜如面前的就是她原本严严实实放在上身小袄内衬袋子里的荷包。
“你!”喜如大惊,一把从她手里把荷包抢回来重新放进怀里抱得紧紧的,然后有些不大确定地问:“你……你偷的?”
西施抹了一把鼻头,不屑道:“你可别跟我来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套说法,咱不吃那套,这么多年,你不会真以为光靠要饭就能活下去吧?”
那她跟那群人早就饿死了。
喜如有些懵地拧了拧眉,“啥爱财有道的,这不就是你的道么?你拿的应该不是不该拿的人的吧?”
“你咋知道?”西施大惊,“我不是还啥都没说么?”
喜如松了口气,轻轻笑了笑,说:“不用说我也知道。”
一个能为了她在外头冻上一晚,能为了那宅子里的人继续在这条路上走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西施看她是不打算说她知道的原因了,“切”了一声后说:“别看这地方不大,有钱人可不少,天天大鱼大肉的,看上哪家姑娘就得弄回去做丫鬟做小的,那些个肥头大耳的,偷他个三五两都算少的。”
要不是不想给大伙儿惹麻烦,她能进到那些人的家里偷他全家!
喜如明白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的时候就听西施说:“没人做坏事会想让自己亲近的人知道,我是你也是,所以这不,收拾收拾还是能看的,反正外头又看不出来啥,那地方早就成了乞丐窝,是个人不会往那去,对付对付你家那位得了。”
喜如突然明白过来,“难道……你是因为我们要过来,所以才……”
“嘿嘿,”西施没形象地咧嘴笑,说:“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她这么一说喜如就更明白了,这人,是真的为了她才……
“那……”喜如又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反正都是那些人的银子,之前你咋把干脆把那地方收拾了,让大伙儿跟自己把日子过好些?”
能在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就取走人钱袋子的,那也是一门本事啊,而且也不是拿的好人家的。
说起这个西施就无奈了,“我也想啊,大干一场就走人,多好,可我不能啊……”
喜如:“?”
西施:“我婆说的,偷蒙拐骗是只有恶人才做的,咱从小就得做个有良心的人,对得起自己的,不能学那些恶人做些不入流的事,后来我婆走了,他们也这么教我,就算被人打,也没有去偷抢过一分,我想大概是为了给这里唯一还是个娃子的我做榜样吧。”
乞丐并不是生下来就是乞丐,他们也曾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越是普通的人往往越懂得平淡是福的道理,也更懂的怎么把孩子教成知足常乐的人。
“不知足的人总会过得很苦,”西施笑,“所以,他们大概觉得保持那样的状态就成,我要是有一天多带了银子回去可是得挨打的。”
不知足的人总会过得很苦……
莫名的,喜如有些想笑。
她现在不就是这种不知足的情况么,明明都已经跟那个人在一块了,日子明明都已经摆脱了上辈子的安排,可她却贪婪地想要更多。
然即便如此,她却还是想贪婪一把。
不知足的人会过得苦,但就得看是个怎么样的苦法了,没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呢?
“不过嘛,”西施轻叹一声,说:“知足的人也不见得会过得多好,哈哈哈,反正看自己个人咋想了,不然咋可能有‘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说法,你说对不?”
对此,喜如不予置否。
人各有志,论情况而定。
中午,三人在外头随便吃了点,吃完后继续采购。
荣猛人高马大,搬起东西来丝毫不费力,喜如跟西施跑两三趟的,他一趟就能拿完,算下来连两个时辰都没要到就把东西买齐了。
之后三人又一起到摊位那把那条巷子彻彻底底的收拾了一番才算结束,等到两人跟西施说了分手后回到村子里天已经黑下来了。
虽说他们不能算是开店,但好歹也是有正式摊位的,所以要开业就得认真看日子。
村里对这方面比较懂的就得数村长谢云峰和专门给人算命看八字的白老头,然而恰好这两人一个是喜如恨的,一个是他们压根儿都没啥交集的。
陈老太在听了喜如的打算后就说她去问白老头,大家都是老熟人,也就不存在钱不钱的问题,就是找不到啥合适的由头。
喜如要知情的事除了荣猛身边的张阳顾升和喜如身边的周二丫以及陈老太外其他人是不知情的,生意都还没做起来她也不想大张旗鼓地让人晓得这些。
何况村里有些人就是个烂舌头的,啥话不好听就专门挑着啥话说,她不想这摊子还没开始摆就要去触霉头,不吉利。
原本打算的是下回再去镇子上的时候花个十几文钱去找别人看,但荣猛却很肯定地说顾升会这玩意儿,当晚吃了饭就去找顾升。
顾升在得知这男人大晚上的过来找他只为了让他算日子给他那小媳妇摆摊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照这么看来,你是不打算提前回去了?”他问。
闻言,荣猛眼都没带眨一下,“回头再说,先说这事。”
他家阿如还等着呢。
顾升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多年人类生活养成的习惯让他转身就去扒架子上的老黄历,等拿到手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压根儿不需要这玩意儿。
随意抬起左手掐了掐指头,连语气也跟着很随意,“十八,这个月十八,大日子。”
荣猛对他的态度表示怀疑,“你好好算。”
顾升气憋,“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荣猛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这么看着他。
顾升深吸一口气,道:“好歹我也是……”
荣猛嘴唇一抿,才听了这么半截子转身就走。
荣猛到家时陈老太跟阿三已经收拾好回屋了,喜如刚烧好他洗漱要用的热水,在听完他说的话后陷入了沉思。
荣猛看了她两眼,遂什么也没说先去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