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事儿,两人之间也就没啥膈应的,只是因为性子的关系,虽然中间的这层关系是变了,但一路上的话却还是不多。
漫漫长路,只能听到车轱辘压到地面的声音跟前面赶车人的吆喝声。
荣猛紧了紧捏着喜如的那只手,担心她会冷着,索性将她的手往怀里塞。
喜如臊得慌,便想手把自己这边抽了抽,“荣大哥,我……我不冷,你别……”
这还有别人呢,把手往他身上放什么的实在是过于羞耻。
荣猛却是不理会,将她的手塞进去后忽然看了过来,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顾升上回找你说什么了?”
喜如微愣,一时也就没去计较手的问题,“先生?”
荣猛从来不屑唤顾升“先生”的,但还是微微点头,若非他从那酸书生那什么也问不到,他也不至于来问她。
喜如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件事了,仔细回想一下,她跟先生那天好像没说啥,就给把了个脉而已,但在把脉前后说的那些话就实在是有些难说出口了……
荣猛眼神微凝,盯着她那张微红的脸再问:“嗯?”
喜如猛地一惊,心跳如雷,脑子里迅速想好说辞,便道:“也……也没啥,先生来找你,顺便聊了些。”
“比如?”荣猛追问。
“呃……”喜如有些噎,“问我们现在咋样,我说挺好的,还给我号了脉,说要注意身体啥的,就这些。”
荣猛蹙了眉头,“号脉?”
喜如点头,随即便笑了,说:“我都不知道原来先生还会给人看病呢,像模像样的,都快比程大夫像大夫了。”
荣猛瞧着她脸上的笑陷入了沉思,喜如扭头便看到了他一脸凝重的样子,嘴角的笑不由僵住,小心问道:“咋了荣大哥?”
她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荣猛回过神,勾起一抹浅笑摇了摇头,而后抬手揽着她的肩头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喜如立马羞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上回她跟这人从镇子回来的时候便是在村口处碰上了柳寡妇,这回竟然又给碰上了。
走着走着看到不远处往这边来的那抹扭动的身影时喜如忽然不知道要咋说了,下意识就抬头看向荣猛。
然而可惜的是她没能从男人脸上看到丝毫反应,甚至可以说,他那样子就跟没看到前面过来的人似的。
柳寡妇今儿个穿了一件水红色的对襟小袄,下面是一件刚好到脚面上的黑裙子,腰际的曲线明显,再配上那张娇美的脸,毫无疑问成了这村口一道别致的风景。
“哟,阿猛回来了啊?又带你家的去外头了?”
称呼还是那个令喜如脸青的称呼,但对她的叫法却不再是以前的“丑货”了。
这种话荣猛自是不会理会的,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拉着喜如直接绕过她走。
柳寡妇该是记着在村所的时候荣猛是如何护着喜如的,自然也看到了喜如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所以这会子即便如此也没像先前那次那样闹。
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柳寡妇抚着鬓角转身看着两人的背影,说:“王大妞去你家是干啥的,荣家的,你还不知道吧?”
喜如脚下一顿,荣猛同时也停了步子。
柳寡妇欣然一笑,接下来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哼笑一声后转身就走了。
喜如回头看着她远去,没开口喊人,荣猛垂眸看了看她,随即拉着人继续往家走。
喜如抬头看了看他的侧脸,被攥在他手里的手往回抽了抽,一会儿后道:“荣大哥,你……不问我吗?”
荣猛步子没停,“什么?”
喜如呼吸一滞,没有说话。
实际上王大妞会被咬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从阮喜珠那日态度的软化来看,她肯定已经有她的想法了,如果真以为她那样就认命了,她也就不叫阮喜珠了。
只是昨儿个是阮喜珠跟二黄的大日子,阮喜珠要想重新博同情势必不会再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来,但昨天却断然是个能做点手脚的最好时机。
如此一来,阮喜珠不动也就只有因为在村所受了罚的王大妞来动手脚了。
先前下地什么的或者走的不远她是会把阿三放在家里让旺财看着,但昨天那种情况她要再把阿三像之前那样放着,那她这辈子也就别活了。
所以昨儿个一起来她就把阿三带到姥姥家了,为防止再遇上那些想对他们家动手脚的人,她今儿个在临走前特意趁这人不注意的时候把拴旺财的铁链用钳子剪开了一道口子。
旺财是个有灵性的,只要不往他们院子里走,它一般都不会对路过的人叫。
本来是为了防止万一的,没想到那王大妞还真去了,不仅如此甚至还想用麦仙翁毒死旺财。
也是好在旺财没着道,不然这事儿还真不晓得该咋说。
走着走着,荣猛忽然停了下来,喜如心头一紧,仰头看他,“荣大哥?”
荣猛深深地看着她,随即却像往常那样往她头上揉了揉,好一会儿才说:“阿如长大了,不必事事都与我说,我信你。”
说罢,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看得喜如收紧了放在两侧的手。
一路无言,心思各异,哪曾想快到陈老太家门口的时候竟看到从屋子里出来的陈桂芳。
比起喜如还在家的那段时间,陈桂芳明显瘦了不少,以前还有肉的大饼脸这会子隐约能看到两边的颧骨,眼下淤青也多了不少,隐隐约约左半边脸上还有两个手指印。
下意识的,几乎在看到陈桂芳的同时喜如就顿住了脚,屏息站在荣猛身后看着她过来。
许是从小被打得怕了,再怎么想改性子,身子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荣猛察觉到她的异常,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捞到了面前,跟没瞅见那人似的径直往陈老太家走。
陈桂芳气呼呼的,很明显刚跟老太太发生了不愉快,这会儿看到喜如,眼瞧着就要发火。
然而荣猛在,她硬是将这口气给忍了下去,在经过两人的时候重重地朝两人哼了一声。
她一走,喜如顿时觉着连呼吸都顺畅了,仰头对荣猛说了声谢谢后陈老太刚好从屋子里出来,脸色也不好,看到两口子的时候只说了句“回来了啊”就拿着鸡粮碗开始唤鸡。
喜如给荣猛了一个眼神,让他先到堂屋里去坐坐。
这时阿三从屋里出来,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响动,一出来便走到喜如跟前抱着她的胳膊。
喜如摸了摸她的头,问:“姥姥,她……我娘她来做啥?”
说起这个陈老太脸色沉得厉害,本来还好好地关鸡,结果这会儿绷不住了,开口就骂骂咧咧道:“那就不是个东西!不晓得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生了那么个玩意儿!”
喜如不知道发生了啥,听后往荣猛那边看了看,然后走到陈老太边上,“咋了?”
陈老太气啊,便阴沉着脸看向她,说:“她就是看准了你跟猛子不在,阿三铁定往我这儿放,这才来说要把人领回去,你说我能让她领回去么?能么?”
喜如这就被惊到了,“她……打算把阿三领回去,为啥?”
她那爹娘不是最见不得的就是阿三么?为什么还会想着把人领回去?
“谁晓得?!”陈老太火大,“定是瞧着你跟猛子日子过得好,这会儿眼就红了,想从你们这捞些好处,现在想把孩子领回去了,之前干啥去了?!哪有这么好的事,以为是个东西啊,能用就要不能用就扔,我看他们是人都没做好,还做老子娘,呸!”
阿三是怎么傻的,放眼整个村子就没一个人不晓得。
当年阮全跟陈桂芳本来就想要个儿子,再生了喜如后更盼了,结果等阿三出来一看到还是个姑娘,甚至连名字都没取,就一直阿三阿三地叫到现在。
听别人说,当年阿三刚从肚子出来的时候阮全提着装粪的篮子就进去了,出来的时候里头可不就是身上还带着血的小娃子。
当初要不是陈老太去得快,怕是那小娃子早就不知道被埋在啥地方去成了一堆白骨了。
后来在阿三不到三岁的时候有一天阮全从外头喝醉了回来,那时候陈桂芳已经把阮喜福怀上了,八九个月,眼瞧着要生,阮全骂骂咧咧说怕又是个赔钱货。
说着说着自个儿气就来了,拽着阿三一顿打,后来伤着了头,从此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直到现在。
喜如想不通陈桂芳这个时候为啥会想着把阿三领回去,但能想到的就是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阮喜珠嫁了二黄,在家里乱成一团的时候竟然想着带阿三回去,这其中一定有鬼!
回去的路上,向来没怎么说过阿三的事的荣猛问:“你怎么想?”
喜如闻言看向他,随即抿了抿唇,摇头说:“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没理由把人带回去。”
荣猛想了想,说:“明天让张阳打听。”
他不爱跟那些人打交道,又不放心喜如去,于是顺理成章的,这事儿就落又爱说话又爱管闲事的张阳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