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喜如将阿三带到陈老太家后就戴上了上回去镇上买衣裳的时候店家送的帷帽跟荣猛一道坐了村里的牛车往镇上去。
同样还是那家店，荣猛去了之后就让店里的伙计带上楼了，喜如也不追问，视线给荣猛打了声招呼后便在他上楼后出了店铺径直往她上次去的地方走去。
去的时候西施不在，破宅子里有几个乞丐在休息。
因着上回来的时候喜如是单独跟西施说事的，而且气质和穿着都发生了很大改变，那两个跟西施去村里的又都是在晚上见到的她，所以里头的人暂时没有认出她的。
只见她好好的人竟然往这乞丐堆里跑便觉着奇怪，问了两句见喜如没打算多说也作罢了。
这时候有人从外头回来，往坐在外面台阶上的喜如身上看了看，问了一句“谁啊”就进去了。
随即听他叹了一口气说：“娘的，现在的人真是没一个好的，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不给钱也就算了，还嫌老子在那挡着他路了，看把老子这给踢的。”
喜如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见那乞丐把裤子挽起来，说实话她从那满是污渍的腿上根本看不出哪儿被踢了。
“得了吧你，”里头的一个乞丐老头说，“你这还算是好的，我这腿才算是废了，一到下雨痛起来要人命，要不是西施啊，估计我这糟老头子早进土里了。”
说起这个乞丐老头身边的那人便说：“也是苦了那孩子了，年纪不大受的苦倒是多，该说我们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她养着的么？”
最后这句话喜如从中听出了无力和自嘲。
其他人不说话了，破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这时刚才那说被踢的人就说：“有些事大伙儿心里清楚就成了，别在她面前说漏嘴了，小丫头片子也是要面子的，哈哈哈……”
只可惜这人的话并没有缓和屋子里的气氛，反而让他们更显得凝重了。
喜如心下好奇，想了想后侧身看向屋内，道：“西施……我便是来找她的，能告诉我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事么？”
闻言，屋内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整齐划一地将视线聚集到她身上，似乎并没打算告诉她。
喜如悻悻，冲几人点了点头后重新转身继续等人，身后几人也没再说西施的事。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西施可算是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的东西，还没进门就对大伙儿说：“来来来，开饭了开饭了啊！啊，喜……是你？！”
进来后看到喜如，西施本来是要叫名字的，但反应快的她很快就意识到上次的事，于是立马改了口。
喜如捕捉到了她措辞间的变化，感叹于她的细心，跟着起来朝她走过去。
西施拎着的是大包的馒头和咸菜，笑着冲她咧嘴道：“先等等啊，把这给大伙儿分了说。”
喜如当然不可能催她，点了点头后便跟着她一起把那些馒头咸菜分给屋子里的几个人，看她还留了好几个，大概是给其他还没回来的人留着的。
西施拿了两个馒头拉着喜如到了外面，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咋的，是又有活儿了？”
上次喜如给的那两百多文银子可是让他们吃了好几天，甚至还难得地尝到了肉腥。
喜如瞧着她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突然间升起一股愧疚来，难为情地扯了扯嘴角，道：“对不住西施，这回可能……”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却够明白。
西施也就是一问，见状后道：“哈哈哈，看你这样儿，我就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又不是只有有活儿的时候才能见面，咋的，你一个人来的？”
很好的转变了话题，喜如摇摇头，“跟荣大哥一起来的。”
“哦……嘿嘿，荣大哥也来了啊……”西施朝她挤眼，语气也阴阳怪气的。
喜如晓得她又是在臊她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后说：“不说他，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儿。”
西施揶揄地笑了两声，把人带到边上台阶坐着，边啃馒头边道：“成，说吧啥事儿。”
喜如瞧了瞧周围，没看到有人往这边来才缓缓说明自己的来意。
西施听完睁大眼，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她，然后狠狠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你……你想做买卖？”
喜如也知道自己提出这个是有些异想天开了，虽然她现在跟那个人也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再说分彼此的话可能会惹他生气。
但不管怎么样她定然是不能把给阿三治病的担子扔给他抗的，上辈子没有了却的遗憾她想弥补，没有做过的事她也想尝试。
“嗯，”点了点头，喜如说：“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外头逛了一圈，发现在外面吃饭的人还不少，行情我是不太了解，但至少摆个面摊子是不成问题，这个成本的话应该也要不了多少吧？”
西施闻言若有所思，说：“面摊的话成本的确算不上高，可前街跟后街都有两家了，就怕到时候做不起来，亏了也不好的，而且……你家荣大哥会同意你出来抛头露面吗？”
除了像她这样的要饭的，一般在街上做买卖的都是些中年妇人，像这种新媳妇儿跟黄花大闺女出来逛街还好，哪有出来像男人跟那些中年女人一样做买卖的，别人知道了还不定说成啥样儿呢。
说起荣猛，喜如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挪了挪屁股说：“他……他会同意的，我晓得万事开头难，但不试试咋知道呢？你了解过么？一般摆那种摊子成本大概得多少？”
西施没去追究她在说起荣猛那的时候的犹豫，抬头看了看天琢磨道：“清楚倒是不是特别清楚，不过……食材、桌子板凳、摊位费，算下来没有这个数拿不下来，而且目前来好像没什么好的摊位。”
西施把馒头叼在嘴里，伸出了两只手掌。
喜如猜：“十……十两？”
西施点头，“大头算摊位费，要签就得签一年，不管赚不赚钱，到时候就算没到时间不做了，钱也不可能退给你。”
“这……”
喜如犯难了，她倒是晓得摊位费肯定要交的，以前跟老太太来卖菜都得交十文钱的费用，本以为就算贵也不会贵到哪里去，没想到居然得这么多。
西施又说：“不过要是手艺好就另当别论了，到时候只要把顾客揽得过来，估计也做得起来。”
想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了话头，“话说回来，你家荣大哥看着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就你一个人？”
喜如略微踌躇，然后点头，而后眼睛却是一亮，直盯着西施脏兮兮的脸瞧。
西施被她看得身上发毛，“你……你你你不会是想让我跟你一块吧？”
“你觉得呢？”喜如勾起笑眨了眨眼看她。
她在村里没什么要好的，就一个二丫关系算可以。
但二丫爹娘肯定不会准她出来做这种活儿的，而且二丫已经定亲了，这个时候出来男方家里也不好交代。
所以……
“你……”西施有点语塞，“你看清楚了，我是个要饭的，要饭的懂吗？哪有要饭的去做买卖的。”
说罢，还很不屑地白了喜如一眼。
喜如抿了抿唇，随即心思一转，道：“谁说要饭的就不能做买卖的，再说了，你也总不能要一辈子的饭，你不就是放心不下这里的人么，难道就没想过咱要是赚了银子他们也就不用要饭了。”
西施面色微僵，僵硬地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先前黄老爷家招丫鬟，她原本是符合条件的，但那个得签卖身契，而且想出来的时候出不来，这里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官府又不管，她一走，那他们就真什么都没有了。
喜如轻轻叹了口气，说：“看出来的。”
西施不说话了，抠着手指甲盯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喜如沉默片刻，道：“我知道自己想的可能太天真了，但……是真的想试试，虽说摊位费跟前期很难解决，可万一呢，万一咱做成了不是很好么？我嘴笨，也不晓得该跟你咋说，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我。”
“当然，绝对不会让你白帮忙的，就当先欠着，回头等我……”
“行了你，”西施笑着打断她的话，很哥们儿地搭在她肩上，说：“你这还叫嘴笨啊？你这么会说话你家荣大哥知道么？”
喜如哭笑不得，“你咋啥都能说到他身上去，咱说咱这儿的事呢。”
一说到他，她都不能认真想事儿了。
西施咯咯笑，随即敛了敛唇角，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想一辈子这么下去，他们都是和我跟祖母一块逃难来的，本来是想着来这边有官府帮着，也都找着了事儿做，谁会想到……”
一两个月官府就不管了，那些收留他们干活儿的人也以他们是逃难来的可能会带着病为由将他们赶了出来。
没有银子，又都是些老弱病残，上哪儿都不是，只有在这苟且着，然而这几年……
喜如也不好劝，拉了她的手无声地在边上坐着。
西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扭头道：“就像你说的，凡事都得尝试，不如我们就堵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