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太后脸上难以掩饰的动容, 太皇太后也是一阵沉默。
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太皇太后来说,又怎能不艰难。
可事已至此,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好了, 莫要再哭哭啼啼了。这总的走一步看一步的。”
虽陈氏心里已经清楚自己不可能有任何赢的机会。可此时此刻,她又如何能够相信, 儿子禅位之后,就真的能落的一个闲散王爷的身份。
这禅位之人,岂能善终。
见她神色间的担忧, 太皇太后沉声道:“谢家功高震主,可等韩家真正坐拥这天下,那便是外戚, 但凡坐上那个位子的人,都是帝心难测。哀家在这宫里这么些年了,哀家就不信, 谢家不会遭了圣心猜测。”
“何况, 谢家的老祖宗可是凤阳大长公主殿下, 若没有凤阳大长公主殿下,哀家许还不能下定这样的决心, 这样放手一搏。”
陈敏就是再愚钝, 这个时候也知道, 太皇太后是想借着凤阳大长公主这个老祖宗来庇佑皇帝。
可这真的不是奢望呢?
若凤阳大长公主还知道自己身上留着朱家的血液, 就不该看着韩家这样做大, 更不该和韩家这样里应外合。
可她没能阻拦这些, 陈氏如何敢相信,凤阳大长公主真的能庇佑的了皇上。
便是退一万步来讲,凤阳大长公主即便存着恻隐之心,应允此事。可凤阳大长公主年岁摆在这里,等她一去,谢家的子孙如何还会顾及这些,还会遵守这样的承诺。
这样的预想让陈氏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她正要道出心里的顾虑,却见太皇太后轻抿一口茶,道:“陈氏,你要知道,谢家帮着庇佑皇上,手中便留了筹码在。功高震主,帝心难测,这些我们能想到,谢家人不会想不到。既如此,谢家不会推脱此事。”
“而只要谢家在一日,皇上便能安然无恙一日。”
听着太皇太后的解释,陈氏瞬间呆在了那里。
是啊,太皇太后所说不错。
毕竟儿子即便禅位,而谢家紧随韩家其后举起旗帜,这天下人虽不能把逆臣的帽子扣在谢家头上,可朝堂中,又有多少人心里是没数的。
谢家以为得了这从龙之功,可也是暗藏危机呢。
更不要说,永昭郡主自幼被娇宠着,眼中如何能容得下沙子。如今,区区一个孟氏都容不下,日后后宫佳丽三千,届时谢韩两家的矛盾可想而知。
所以,谢家若是聪明的话,绝对会把小皇帝握在手中的,这一来给谢家博得宽厚衷心的名声,二来,也是谢家手中的筹码。
想到这,陈氏的身子突然一僵,这,若按照这样想,太皇太后主动选择让儿子禅位,走这样一招棋,并非只是为了给朱家保留最后一丝血脉,这根本也是给韩谢两家留了反目的隐患。
难道,太皇太后原本就是为了这样一箭双雕?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陈氏怎能不震惊。
这还是她认识的太皇太后吗?
太皇太后向来仁慈,宽厚,不问朝政。
可如今,却要埋下这样的隐患?!
见她眼神中的震惊和不知所措,太皇太后幽幽道:“好了,你回去吧。明个儿哀家就宣祈王入宫来商讨禅位一事,这些年祈王府掌控宗人府,这禅位一事,自然不能少了祁王参与。”
今个儿太皇太后太让陈氏震惊了,陈氏缓缓站起身,也没敢多问,就缓步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很是凝重。
景嬷嬷开口道:“娘娘,这太后娘娘也并非真的愚钝,方才娘娘那番话,奴婢瞧着,太后娘娘也揣摩出您的深意了。”
太皇太后暗暗叹息一声,拿起身侧的茶水轻抿一口,幽幽道:“哀家只希望,一切都在哀家的算计之内。这样,总有一日,韩谢两家会反目的,到时候,朱家的列祖列宗,也总该知道哀家的苦心谋划的。这样,哀家也不算是朱家的罪人了。”
因为这宫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皇太后的身影瞧着难掩萧索,可这一瞬间,太皇太后单薄的身躯却给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谢元姝才用过早膳没多久,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方才从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今个儿早朝有数位御史同时参了郑皇后。”
“说郑皇后这样的毒妇,万不能入帝陵。成国公府也难逃数百条罪状。”
闻着这消息,谢元姝丝毫都不诧异。这郑氏一倒,这样的结局,也算是预料之中。
她正要摆手让那丫鬟下去,却听那丫鬟继续道:“郡主,听说退朝之后,太皇太后独独宣了老祁王往慈宁宫去。”
这老祁王向来最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了,这京城接二连三的事情,老祁王最近都告病在家修养。今个儿却去上了早朝,还被太皇太后宣召。
这必然是有要事要谈。
谢元姝想及此,眉头微微蹙起。
太皇太后会说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郑皇后是否葬入皇陵之事?毕竟,她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女,为了给她个死后哀荣,太皇太后请老祁王出面,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太皇太后毕竟是老了,有恻隐之心,也不奇怪。
可虽有这样的可能性,谢元姝还是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而此时的慈宁宫里,在昨个儿太皇太后让自己往宫里来一趟之后,老祁王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直至早朝时,听到御史们弹劾郑皇后,老祁王才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为了保全郑氏的死后哀荣,这也不奇怪。
可老祈王万万没想到的是,太皇太后并非为了郑氏之事。竟然是为了小皇帝禅位一事!
这,这!
老祁王怎么能不知道,太皇太后这是故意拉祈王府下水。
见老祁王恼羞成怒的神色,太皇太后暗暗叹息一声,道:“你和哀家也都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想必哀家也无需和你藏着掖着。”
老祁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太皇太后,终于是开口道:“这禅位岂是非同小可之事?娘娘您可曾想过,如何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