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 谢云菀果真日日做了点心送来,见她这般殷勤, 连芷东都忍不住嘀咕道:“大姑娘倒也真的有心。”
谢元姝却依旧让人把点心赏给了外头的洒扫丫鬟, 并未有任何的动容。
见芷东眼中的疑惑,谢元姝笑笑, 道:“有个词叫做无、欲无求, 你可想过,菀丫头这般殷勤的讨好我, 其实反倒是表现的太刻意了。”
“她第一次来,别人会觉得她知错就改,可接连几日都不停歇, 倒像是在故意做给别人看了。”
“何况, 大嫂还在那里,她这样做, 岂不是打大嫂的脸面。她是我们谢家的长房嫡长女, 何须日日做这些活计。”
芷东听了, 心下一阵了然,“郡主说的也有道理。大太太想来也不愿意看到大姑娘这样作践自己的。”
“起初几次,还可以当做是孝心。可日日这么做, 确实是让大太太失了颜面。”
谢元姝点点头,“大嫂自幼就悉心教导菀丫头, 之前确实也觉得她失了规矩。可这凡事, 都有个平衡之术, 太过了, 反倒是落了下乘。”
谢元姝尚不知道,此刻的沉香院,纪氏确实是因着此事动了怒。
这些日子谢云菀跟着方嬷嬷学规矩,纪氏原也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没想到,这糊涂的东西,竟然如此迟钝。
谢云菀听闻母亲身边的丫鬟传话说,让她往沉香院一趟。还以为母亲改了主意,要带她往佑安寺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才进门,就被母亲训斥了。
谢云菀眼眶红红,心中委屈极了,“母亲,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往日里,母亲从不这样待我的。果然,比起我这个亲闺女,母亲还是更看重二弟,为了这个嫡子,母亲这是要彻底厌弃我了。”
纪氏看着她委屈的样子,原先的愤怒这会儿更多成了失望。
她怎么就教养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东西。
“你还有脸觉得委屈?”纪氏差点要气糊涂了,她怎么能听不出谢云菀言语间对她的怨怼。
“你孝敬你小姑姑没错,可这样日日往凤昭院去献殷勤,你不觉得没脸吗?”
“我问你,郡主是能拿捏你的婚事还是怎么?值得你做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可是我们长房嫡长女,何必做这些丫鬟的粗使活计。”
闻言,谢云菀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哽咽道:“之前母亲怪我不敬小姑姑,这会儿,我按着母亲说的做了,却还是遭到母亲的训斥。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纪氏气急,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我之前那般说,是你确实做了错事,希望你能改过。可你,这岂是真心改过。若真的想要弥补,也不至于这样让人看了笑话。你怎么就不能收收你肚子里那些小心思,让我安心几日呢?”
“许多事情,不在你表面怎么做,你当你祖母是瞎子,还是当郡主是瞎子?”
一旁,阮嬷嬷也忍不住开口道:“大姑娘,这事儿原本老奴没插嘴的资格,可今个儿,也不得不逾越一次。”
“我们谢家长幼尊卑,您若真心敬着郡主,便收起这些算计。老奴也知道,姑娘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可慧极必伤,有时候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姑娘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不用姑娘去争这个脸面,太太还能不为姑娘谋划不成。可这些日子,哪一件事情不是姑娘自己想差了,最后落得个尴尬的地步。”
“殿下和老爷眼中从来都容不得不干不净的东西,姑娘这样费尽心机,反倒是闹了笑话,更连带着让太太也失了脸面。”
阮嬷嬷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戳在谢云菀的心窝上,她忍不住指尖一阵颤抖,可心底到底是不服气。
若不是母亲厌弃了她,又怎么会事事都觉得她做的不周全。
换做往日,母亲从不会这样待自己。母亲到底是做了选择了,为了二弟的前程,舍弃了自己。
见她紧咬嘴唇,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纪氏几乎要气晕过去,“罢了,下去吧。左右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听了这话,谢云菀心中更是酸涩,转身哭着就跑了出去。
“没规矩的东西!”纪氏揉着微微发痛的太阳穴,低斥一句。
阮嬷嬷低声劝慰道:“主子,大姑娘许也只是一时想不开。瞅着时间了,不如老奴亲自走一趟,和大姑娘谈一谈。”
纪氏哪里想过自己精心教导的女儿,有朝一日会这样让她头痛。
“也好,那便劳烦嬷嬷了。”
阮嬷嬷恭敬道:“太太言重了,老奴也只是做些分内之事。”
说完,阮嬷嬷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大姑娘方才的话里,处处都是对主子的怨怼之意。这可如何是好。
时间就这么一日日的过去,转眼间,郑皇后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的日子就到了。
这日天才刚刚亮,芷东便叫了自家郡主起来:“郡主,已经卯时了。听闻,大太太和二太太已经往鹤安院去了。”
谢元姝伸伸懒腰,瞧着外头才刚刚亮的天空,嘀咕一句:“佑安寺一行,皇后娘娘是彰显了威严,可昨个儿夜里,也不知折腾了多少人不能好生歇息。”
芷东拿了浸湿的帕子给她擦擦脸,笑着道:“今个儿最出风头的想来是顾家姑娘了。若不是泰山地动,谁又能想到,顾家姑娘有这样的荣宠。”
谢元姝淡淡一笑。
荣宠,这又是哪门子的荣宠。郑皇后原先选中的是裴家姑娘,如何能不迁怒到顾潋身上。何况,上一世太子大婚之后,郑皇后的侄女就爬了太子的床,郑皇后气急,可也不得不收拾这个烂摊子,几日之后郑淼就变成了东宫太子良娣。
更不用说,顾氏性子温顺,郑淼却虎视眈眈,想效仿姑母,成为东宫真正的女主人。
见她沉默,芷东还以为她是没睡够,笑着道:“郡主,一会儿在车上,您可以再眯一会儿。左右也没人看到。”
谢元姝笑睨她一眼:“你这丫头,愈发大胆了,也学会打趣我了。”
芷东笑着服侍她梳妆打扮,她手脚利索,连谢元姝都忍不住夸一句:“你这手艺,都赶得上母亲屋里的流朱了。”
芷东谦逊道:“奴婢怎能比得上流朱姐姐。”
没一会儿,谢元姝便梳妆打扮妥当,往鹤安院去了。
见她来了,凤阳大长公主让她用了几块点心,说是今个儿行程长,没得饿了肚子。
谢元姝笑道:“内务府负责这次所有流程,皇后娘娘便是再虔诚祈福,还能真的斋戒,让人饿肚子不成?”
凤阳大长公主却是冷哼一声,“她确实不敢如此,可底下的人,心底如何能不琢磨。皇后这次往佑安寺去,要的是赢得一个贤名,一些赞誉。”
这话也只有凤阳大长公主敢这么说了,听着这话,谢元姝噗嗤一笑:“左右她管不到我头上来。”
说罢,还不忘打趣二姑娘谢云萱一句:“萱丫头一会儿若是饿了,便往小姑姑这里来,总不会饿着你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呵呵笑了起来,凤阳大长公主笑骂一句:“你呀,才说你长大了,这会儿又有些孩子气。”
说完,便有管事进来回禀,说是外头的车子已经备好了,瞅着这时间,可以出发了。
凤阳大长公主点点头,由纪氏搀扶着,便往外面走去。
马车先是往崇安门集合,没一会儿,便听到了太和钟的声音,该是太后娘娘和皇后起架了。
之后便是众人随行,好不盛大。
虽上一世就经历过一次,可谢元姝还是忍不住撩起了帘子,让她诧异的是,才刚望出去,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韩砺。
想来,是皇上特意差了御林军随行,以示孝道。
“小姑姑,这内务府的安排会不会太过了。泰山地动才不久,那么多的灾、民,皇后娘娘却如此破费,皇上虽没说什么,可心中会没点计较?”
面对谢云萱的疑惑,谢元姝呵呵一笑,道:“皇后急着找回自己的颜面,自然恨不得场面再壮观些。至于花费,有太子殿下在,下面的人少不得会有些孝敬。皇上心里如何能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谢云萱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提及了大姑娘谢云菀:“小姑姑,大姐姐气性高,这会儿不定怎么发火呢。”
这几日谢云菀做的事情也传到了谢云萱耳中,她心里着实有些瞧不上谢云菀的做法。
大太太这样掐尖要强,这样费尽心机,偏偏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做什么,也该顾及着大伯母的面子的。
否则,何以闹得让众人看了笑话。
谢元姝懒懒抬眸:“她爱闹腾,就让她闹腾去吧。左右有方嬷嬷在,不过就是多学些日子的规矩。”
谢云萱如何听不出小姑姑言语间对谢云菀的奚落,只她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更不会落井下石,也就没再开口。
谢元姝知道她懂事,笑着靠在大红色金丝迎枕上,闭目养神起来。
等她再被谢云萱叫醒时,马车已经到了佑安寺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