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郑皇后离开, 郭太后沉默几许,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郭蓁见她这般, 知道姑祖母乏了, 便退下了。
郭太后见她离去的背影, 感慨道:“蓁姐儿这孩子, 愈发懂事了。”
景嬷嬷笑着给太后斟满茶,“娘娘说的是, 不过要老奴说, 二姑娘才是有福气的,这些年得您看顾,这样的荣宠便是这阖宫都是少有的。就是不知, 娘娘会给二姑娘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自然要千挑百选,也不枉她这些年对哀家的孝心。”
看太后眼中的笑意,景嬷嬷犹豫了下, 又道:“老奴侍奉娘娘身边多年,知道娘娘心底因着皇后的事情不好受。其实老奴也觉得这次皇后娘娘行事有些不妥,冒犯了您。”
郭太后却不由有些神游九霄, 说道:“想当年, 她不过是东宫太子良娣,得哀家庇护,日日往哀家这里晨昏定省。如今, 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亏得她还叫哀家一声姨母, 否则, 哀家怕是连这仅存的体面也没了。”
景嬷嬷恭敬道:“但凡进入这内宫的人,谁又可能一成不变。娘娘左右当了这么些年的懒散闲人,皇后爱折腾,便让她折腾去吧。没的因着一些小事,您和皇后娘娘生了嫌隙,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其实不用景嬷嬷说,郭太后也知道这个道理。
她老了,只留了太后的尊荣,却再管不了这后宫的事情了。
见太后暗暗叹息一声,似乎有几分疲倦,景嬷嬷忙上前替自家主子轻轻捶着肩膀,“依着皇后娘娘的性子,这次往佑安寺去祈福,内外命妇定会随行。就连老奴都不得不感慨,皇后娘娘这一招实在高明。”
“只是老奴依然担心一事,这婳贵人得皇上恩宠,老奴可是听说,婳贵人的月事晚了几日,许真的是有了。 ”
郭太后明显有些震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景嬷嬷点点头:“李忠明最近认了个干儿子,恰巧之前在钟粹宫那里当差,老奴估摸着,既是从他口中传出来,八成不会有错的。”
“想想皇上登基之后,后宫虽每年都有新人,却一直都未有怀孕的音讯。太医院的御医们也不是没瞧过,可各个都说皇上身子康健。之前老奴还怀疑,是不是皇后娘娘暗中授意太医院那边,否则,皇上既然身子康健,怎么登基后竟然一直都未有子嗣。”
“而今,这婳贵人却有了身孕,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指不定会多心。所以老奴不免担心,皇后娘娘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闻言,郭太后的太阳穴止不住的跳动不已,半晌,她才开口道:“这些年,皇上一直都无子嗣,就连哀家也都怀疑是皇后背地里动了手脚。可即便是怀疑,哀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婳贵人有孕,皇上若得知,不定多高兴。这孩子说什么都的平安降生的。”
说罢,郭太后沉声吩咐道:“暗中派人看护好婳贵人。哀家断不能让皇后因着自己的一己之私,做了糊涂事。”
景嬷嬷如何能不明白主子的心思,恭敬道:“娘娘放心,老奴会安排好的。”
这紫禁城向来没有秘密,很快,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的消息,就传了出来。顺带着,坊间也传出了郑皇后在御书房外头受了委屈,有不少人闻着这消息,不由有些唏嘘,这婳贵人竟然这般得宠,连御书房都能踏足。
谢元姝对这位婳贵人倒也有几分印象。
只是让她更印象深刻的是,等到太子朱崇登基,竟然借口说婳贵人所生的三皇子体弱多病,不宜养在宫中,最后下旨让三皇子往寺院去住着。
那个时候,她被朱崇软禁在兰涟小筑,闻着这消息,她再是愚钝,心中也渐渐有了些揣测。
这婳贵人的孩子,若她没猜错,应该不是皇上的。而到底是谁的,谢元姝倒觉得这孩子有七八成可能是郑闵的。
若非如此,为何宫中容不下他,却还留了他的性命。
“郡主?”见郡主沉默着没说话,芷东不由有些担心,急急开口道。
谢元姝恍然回神,“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这是大事儿。把那日要穿的衣服,早些备起来吧。”
芷东点头应是。
想到自己重活一世,掌控了郑家这么一个把柄,谢元姝心情便格外的好。
因为这样的好心情好,等她往鹤安院去给凤阳大长公主请安时,连凤阳大长公主都忍不住调侃一句:“这是有什么开心事儿了?眼中的笑意竟藏都藏不住。”
凤阳大长公主还当陈延之送了什么东西来,谢元姝偎依在母亲身边,“哪里是因为他,母亲就不容女儿没来由的开心吗?”
见她大病初愈之后第一次这般开心,凤阳大长公主也难得的好心情。又打趣她几句之后,便提及了过几日往佑安寺祈福的事情。
谢元姝徐徐道:“皇后娘娘本就因着东宫之事失了颜面,自然要想法子扳回这一局了。”
“她虽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可穆氏这些年避居长春宫,她如何能让穆氏看了她的笑话。”
“要我说,太后娘娘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些年,皇后愈发势大,早些年做什么事情,还知会太后一声。近几年,是愈发的自恃了。这亏得皇后叫太后一声姨母,否则,哪能这般相安无事。”
凤阳大长公主听了,也是忍不住一阵叹息:“今时今日,太后还能如何。自从皇后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太后便管不住这个外甥女了。”
谢元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依女儿看,皇后是仗着膝下有太子,才愈发不把太后放在眼中了。”
“太后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得避着这个外甥女几分。”
两人正说着,就见纪氏来了。
想来,她也听到了几日后往佑安寺祈福的事情。
她是忠国公府国公夫人,自然也是要去的。
只是,谢云菀毕竟是她的嫡长女,这几日跟着方嬷嬷学规矩,她也有些琢磨不准,该不该让菀丫头随行。
可她到底也没敢贸然的和凤阳大长公主开这个口,她今个儿来,就想着若凤阳大长公主提及了菀丫头,那她便让菀丫头也跟着,若没有,她也不好偏袒女儿。
谢元姝看着她的神色,哪里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可到底也没戳破,只浅笑道:“菀丫头这几日跟着方嬷嬷学规矩,我还以为她身子娇,难免有些怨气,没想到,竟然如此沉得住气。既如此,那便多学几日吧,便是大哥看到,也会觉得欣慰的。”
纪氏万没想到,郡主会这样说。
她倒也没疑心郡主是故意作践女儿,毕竟,这几日她瞧着菀丫头懂事的样子,也欣慰不已,想来,老爷也是一样的。
是以,这个时候她也只能附和着,她再是心疼女儿,也不好让郡主和殿下觉得她有偏袒之心。
“郡主说的是,这孩子这几日确实是长进了不少。也亏得郡主请了方嬷嬷入府,才没让她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谢元姝心中有几分不屑,可也没当面给纪氏难堪,只暗暗点头道:“她若真有心改过,倒让大嫂安心了。只是,就怕她暗中觉得是我这个当姑母的,故意作践她。”
“我如何能不知,这些年我得母亲和几位哥哥看重,莞丫头看在眼中,心底终有些不平。”
纪氏瞬间脸色苍白,急急道:“郡主放心,她只是一时魔怔了,大嫂万不会由着她继续错下去的。”
谢元姝轻抿一口茶,“我也不是故意要给大嫂没脸,只是,你也知道大哥的脾气,若她这次不好好改过,即便是有母亲在,也保全不住她的。”
“再说句不中听的,若因菀丫头做了错事,大哥真的处置了她,真正伤心的,该是大嫂。真正为难的,也是大嫂。”
纪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如何不知郡主这是在暗中提点她。
想来郡主也琢磨出她方才的来意了,想着这些,她不由有些心惊。
纪氏不由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小姑子,心中不得不感慨着,郡主真的是长大了。尤其这次病愈,更是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小小年纪就能心思如此敏锐,便是她执掌中馈这么些年,也鲜少有她这样的镇定和灵敏。
不由的,她心中顿生感慨,这亏得郡主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否则,就冲着菀丫头做的那些糊涂事,她早就在殿下跟前给她上眼药了。
可郡主非但没有,还一如既往的尊她这个大嫂。
便是冲着这个,纪氏也再不敢怀疑,郡主是故意给菀姐儿没脸。
又吃了半盏茶之后,纪氏便离开了。
凤阳大长公主看她恭顺的离开,不免感慨一句:“纪氏倒是长进了许多,方才我还以为,她会开口和我提及菀姐儿往佑安寺一事。”
谢元姝笑笑:“母亲,您便安心吧。大嫂是生了菀姐儿没错,可她首先是我们忠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何况又是继室,这些年,母亲给她体面。如今为了二少爷,她也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凤阳大长公主轻轻点了点头:“也只盼着菀姐儿能懂事些,否则,便是我有心给纪氏体面,这样的荣宠,她也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