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走得慢,三天后一行人紧赶慢赶,才堪堪在落闸之前无声无息的进到了明远城。
这也是夫妇二人之前商量好的,一来不确定宋府的态度如何,冒冒然登门,一旦宋府不待见,摆个脸色,别说杜君就是宋江自己估计都下不来台,二来杜君这次过来,不单单为了认亲上族谱,同时也要巡视一下明远的庄子,住在外面方便行事,所以二人并没有返回宋府,而是直接去了杜君在城南安置的“宋宅”。
城南,商贾云集,闹中取静,越往里走宋江心情越发低落,这片区域的住户非富即贵,即便他姓宋,即便他是宋家子弟,单靠他的俸禄也住不进来。
这一切又是杜君的功劳!
这个认知无疑于雪上加霜,让他之前的自欺欺人彻底成了一个笑话,特别在杜君坦露身份之后,尽管外人不知,尽管他已尽量表现的跟平常无异,但他知道他始终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起码眼前如此。
行进途中,杜君带着壮壮和满仓、韩妈妈,并没有与宋江同坐一辆车,故而也就错过了宋江心境波动的这一刻。
很快,“宋宅”到了,宋江收敛了情绪,绕行至马车前搀扶杜君等人下车。
“小姐,这就是咱们的新宅子么?可真好看”,满仓刚跳下来,就格外大声的叫道。
自进入明远城,小丫头的那双眼就明显不够用了,明远太大,两边的屋舍,奔走的行人,旁边的店铺,抬着的轿撵,桩桩件件都让她大开眼界,甚至连路上的青砖石仔都觉得比安县规整,小丫头一直处于兴奋当中,情绪高涨。
“嘘,小点声,这是在城里,跟乡下不一样,不能这么没规矩”,对身边人,只要不触及底线,杜君都很包容,举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动作,眼神一瞟,“去叫门吧!”
“喏”,小丫头一缩脖,三步并成两步跑上前去,啪啪啪敲起门来。
“谁啊,是童管事么?”
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老汉浑厚且底气十足的声音。
“不是”,满仓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小姐口中介绍过的守门老汉,逐大声喊道,“李叔,是小姐和姑爷来了。”
“小姐?姑爷?该不会是东家吧?”
伴随着老汉的喜悦,院门大开,小莲和王妈妈也笑容满面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俯身盈盈一拜。
“恭迎小姐,姑爷,小少爷!”
时隔月余,再看见这两张熟悉的面孔,杜君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月余不见,你们过得可好?”
“多谢小姐挂心,奴婢们很好,就是常想念小姐和小少爷。”
“哟,没想到才一个多月,小莲的小嘴都变得这么甜了,看来还是明远的水土养人啊!”
“小姐,你又欺负奴婢,奴婢说的可是真心话!”
小莲还是那个小莲,说话间很快红了脸。
杜君会心一笑,这时,李老汉也挤了上来,弯腰行礼,“东家好,老汉给东家请安了。”
对这个仅有一面之源的老汉,杜君依稀还有点印象,点头问道,“李叔,许久未见,您老身子可好?”
“托东家的福,老汉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只是以前不知东家是宋家妇,说话多有得罪,还望东家大人有大量,别跟小老儿计较才是。”
说着,李老汉还郑重地给杜君和宋江鞠了一躬。
呦,你们姓宋的比我这个主子还厉害呢,杜君眉梢一挑扭头看向宋江。
对于杜君的挑衅,宋江微微勾起了嘴角,“不知者不罪,如今时辰不早了,还请老丈妥善安置一下这几位才是。”
说着,指了指身旁站着的四位车夫。
这四人都是外请的,听闻此言连忙给老汉抱了抱拳,以示感谢。
李老汉亦未推辞,拍着胸脯哈哈大笑,“东家放心,一切交给小老儿便是,但之前还望各位搭把手,帮小老儿把东家的东西搬过去。”
“那是,那是自然”,几人连声应允。
“娘子,天气凉了,我们先进去吧。”
这边,宋江也调整好了表情,附在杜君身旁说道。
“好!”
一个时辰后,行礼收拾完毕,杜君也在韩王两位厨娘的合力下很快用过了晚食。
“这几天你怎么安排?”
众人退下,换了常服,杜君披散着头发悠闲地坐在表哥新打制的大摇椅上,一边哄着儿子一边随意问道。
“明天回府,先与姨娘见上一面,然后再做其他打算”,宋江坐在对面,按计划一板一眼的应道。
“你爹他……真的什么事都不管了?”停顿了半晌,杜君突然问道。
对宋江的生父,她名义上的老公公,单看他收了那么多女人在后院,杜君就始终尊敬不起来,所以称呼也一直沿用着“你爹,你爹”。
对此,宋江也无可奈何,抬头看了一眼,转而问道,“家书上是这么说的,府里的事多数由夫人代劳,你呢,也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我……”杜君指着自己的鼻子,“那当然,先去看看胖叔,然后再转道去庄子,童悦这小子半年多来信一直说没事,但我怕他报喜不报忧,不看一眼,这心总放不下来。”
“这样会不会太累了?”宋江指了指窝在杜君怀里酣睡的壮壮,“儿子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要不修整几天再去也不迟,或者等宋府的事办利索了,过了年我陪着你们母子一起过去。”
“不用了”,对宋江的提议杜君一口否定,摸了摸儿子稍带潮湿的脑门,“他托生在我肚子里,就注定了一生劳碌,所以即便还小也要经历风雨,因为咱们做爹娘的不能跟他一辈子,以后的路都要他一个人走。”
孩子的教育问题,宋江和杜君讨论过多次,不过,每次都被杜君以强硬的姿态给驳了回来,次数多了,杜君自己都没发现,每次她这样说完,宋江双眸都会流露出一种类似小兽受伤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