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明显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多少年了,便是李鸿斌也不曾在她面前这般不客气过,何况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
“你说什么?有胆量再说一遍!”
李夫人怒气上扬,多年养尊处优形成的上位者气势猛地冲杜君铺面而来。
如果说杜君若是土生土长的,此刻面对暴怒的李夫人恐怕早就跪地求饶了,但是,杜君不是,而且也不在乎。在她眼里,李夫人这类女子不过是养在后宅的金丝雀,空有一身漂亮的羽毛,看着好看却早已失去了飞翔天空的勇气,依仗的也不过是男人的权势而已。
“再说一遍也是这话,我不是他们的娘,他们是死是活跟我有毛关系?”
“你~你~”,李夫人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气咻咻的瞪着杜君,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什么我?”
杜君吼的比李夫人声音还大,眼一睁,不甘示弱的回瞪了过去。
麻蛋,又不是只有你有脾气,姑奶奶我也有!
就在这时,站在李夫人身后的一个老妈妈看不过眼跳了出来,此人是李夫人的奶妈,姓徐,乃李夫人的陪房,在下人中颇有分量,甚至很多话李夫人不方便开口,便有她一力承担,是个能上能下的角色。
“大胆,真是乡下人出身,上不得台面,还请夫人应允,奴婢叫人赏她几个巴掌,也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以免眼中没有规矩,以下犯上!”
话音刚落,花厅外呼啦啦冲进来七八个人,一字排开,一个个眼神极其不善的看向杜君主仆,尤其是其中的两个粗使婆子,更是膀大腰圆,一脸的横肉,凶相毕露。
“小姐,你快跑,我替你拦着她们。”
原本站在杜君身后的满仓倏地跑上前来,尽管心中怕的要命,腿肚子转筋,但依旧张开手臂,颤颤巍巍的站在杜君面前,脸色苍白的盯着那几个不怀好意的李府下人。乃至有一瞬,满仓深深的后悔起她为什么不学个一招半式,好歹也能替主子拖延几分。
一时间,花厅内两方人马怒目相斥,气氛一触即发。
唯有杜君和李夫人还依然天雷勾地火般相互对峙着,半晌过去,李夫人却忽然呵呵一声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的极好,又是多年娇养,这一笑更是如花般娇艳,令人心生愉悦,两军对垒般的敌视也随之消于无形。
待下人各自归位后,李夫人端起茶盏,凝目望向杜君:“你不害怕?”
杜君亦正举盏,修长的指尖捏着盏盖儿,搁去一旁,却不答她的话,淡透的瞳仁,穿过菲薄白烟,向她一睇:“夫人心思缜密,所思所想亦是为了那些灾民,杜某又何惧之有?”
“当日就觉得你是个妙人,没想到,果真如此”,李夫人放下茶盏,颇有些玩味地说道。
“夫人说笑了,杜某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妙人,相反,俗人这个称号反而更加适合”,杜君性子直,瞧不惯这些弯弯绕绕,但此时却还不得不委与虚蛇,附和应道。
“俗人?”
不知是不是杜君的错觉,看着李夫人说着俗人二字时,总觉得嘴角的那一丝微笑里含着一抹苦味。
停顿良久,李夫人再次淡淡说道:“接着说你的计划书,为什么灾民要自筹一半银两?”
这李夫人真是个怪人,这就算翻篇了?
杜君眉头微蹙,想了想,也没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再想了,按照之前的思路接着问道:“往年受灾时,县衙也好,富户也罢,救助方式无外乎是搭设粥棚,送粥送药,偶尔送些衣物,敢问夫人,是也不是?”
“是”,对于这点李夫人倒也坦诚,点头应是,随后又追问了一句,“自古以来,皆如此,有何问题?”
“问题倒不是很大,只是在下看来,治标不治本”,杜君说完没再给李夫人提问的机会,续道,“灾民不是稚鸟,需要成鸟投喂,在一些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相信他们也不会吝惜那把子力气,毕竟这也是为了改善他们自己的生活,而且这个办法还是从周大人身上学来的,同时,这也是为了减少灾民对朝廷的依赖性。”
“........比如年纪轻身体健壮的男子,可以安排去江河和海边捕捉鱼虾蟹,一方面可以填补灾民吃食,并缓解安县百姓米面紧张的情况,另一方面也可让我等买到便宜而新鲜的鱼虾,一举数得。”
“再比如年老的、体力差些的,做不了重体力活的,不吝男女,可以组织他们一起照顾懵懂的幼儿,这样就能让剩下的那些人空出手来,做些略微轻巧的活计,比如收集柴草、织补衣裳、烧水做饭、修葺窝棚、照顾病患等等,总不能任何事情都要我等做好了,灾民们啥都不做吧?那我等是不是也太亏了?”
说到这,李夫人蹙紧的眉头忽的一松,指着杜君嗔骂道:“你啊,真不愧是商户出身,这账算的也太精了吧?”
不过,这话听在杜君耳朵里倒不像指责,反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提点或者说欣赏。
呃,欣赏?
对于突如其来冒出的念头,杜君不自信的摇了摇头,李夫人一原版古装夫人怎么会欣赏她一介乡下上来的泥腿子,肯定是她想多了,这不科学!
“李夫人,这不是精明,而是人性使然,商人逐利,灾民们亦同样如此,换位思考,我要是处在灾民的那个身份,天天有吃有喝,那我还费劲做活干嘛?反正家里有地,等开春了朝廷自然要遣送我回去的”,杜君话锋一转,“当然,夫人也可以讲说这等人肯定是极少数,但是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坐享其成之人我等为什么要养?就因为他是大夏子民?”
呃!
面对杜君犀利的讽刺,李夫人也不禁陷入沉思。
要是可以的话,她自然也不喜欢懒人闲汉,但是,这样强制性的分摊,真的好么?会不会引发灾民不满,进而暴动,对于这一点,她心里没底。
不料,好似杜君看出了她的担忧,轻轻一笑,“夫人不必担心,咱们这是民间救助,是咱们自己说了算,便是那些划出的灾民营也要招收那些听话的,至于浑水摸鱼,偷工减料之人,一律不予救助,这话放在任何地方都说的过去。
而难民营的人,相信只要安排合理,人人都有活做,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也不可能有时间和机会聚众闹事,偷摸拐骗,相对安县的压力也会适当减少。
再加上我等和朝廷的救助,灾民肯定能很好地熬过这个冬季,待明年春暖花开,野菜冒头之后,就更不会出现灾民闹事之类,其实,灾民们要求不多,吃饱穿暖不死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