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不介意手下人有点小心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她本身前世也是小职员出身,自然很了解底层人员的心态,但前提是在大是大非上必须坚定立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而对于一个企业的内部管理,其重点无外乎是要抓住人、财、物这三项,这是前世杜君在她的老板的无数次谆谆教诲中印象极其深刻的一件事,也是她学以致用开办农场之初就给自己定下的基调,更是她时刻谨记不能犯错的雷区。
赵树芳为什么能以仆役身份混进农场,这个问题杜君也问过当事人,但赵树芳说的含含糊糊,杜君对此并不满意,如今,当时的经手人在此,她岂能放过。
杜君说的随意,但不知她的那句话放在孙天成的耳朵里无疑于晴天霹雳。
猫腻?何来猫腻一说?今日若说不清楚,他在农场的活计也做到头了。
倒不是说他惧怕丢了手里的这份活计,凭他的才干,即便出了农场再不愁没人雇用,但此时世人皆看重德行,若传出他在农场做事时德行有亏,才干再好,短期内也不会有人招揽。
那他可就亏大了,而且,他是真的冤啊!
孙天成一张俊脸先是涨的通红,然后又泛白,冷汗顺着脸颊唰的滴了下来,起身拱手看着杜君的一双眸子郑重道:“东家,还请慎言,某孙天成虽资质平平,但进了农场之后,一直兢兢业业,谨小慎微,自负从未做过有损东家利益之事,又何来猫腻一说?”
“哦”,杜君神色淡淡,“那就告诉我,赵树芳是怎么进的农场?我记得,叶叔所在的是在县衙登过记正规的牙行,又怎么会送过来一个没有签订卖身契的奴婢?这不是自打招牌么?”
对啊,没有卖身契的仆役是不能收的,赵树芳她是怎么进来的?
杜君看孙天成眉头紧锁,也不着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一晌午可把她渴坏了,竟是一些让人倒胃口的破事。
须臾,孙天成眉头一展,抬头苦笑道:“东家,此事是属下疏忽,容我慢慢禀来。”
杜君淡漠颔首,“你说,我听着。”
“是这么回事”,孙天成似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语调极其缓慢,“那次农场购买的仆役多,叶大叔带来的人更多,里面有些是经他手签了卖身契的,他还能有点印象,但还有一部分是牙行里其他人手里的,叶大叔也不认识。后来挑来挑去就把赵君,嗯,赵树芳挑了进来。”
说到这儿,孙天成谨慎的挑眉看了东家一眼,见东家十分平静,才接着说道:“接着就是转交卖身契,那个时候叶大叔才发现赵树芳没有卖身契,后来也不知二人怎么商量的,隔天叶大叔就补交了一份卖身契过来,正巧那个时候马婶那里急缺人,就把她送了过去,之后平时的考核也都正常,人老实本分又有卖身契在手,就没再往其他地方去想。”
杜君闻言捏了捏眉心,疑惑道:“真的是这样?”
孙天成点了点头,正色道:“属下跟叶大叔聊过,牙行里卖身为奴的也多半是走投无路的百姓,自卖自身,为的不过就是有一碗饭吃,好能继续活下去,而且大夏律法对逃奴处罚极重,逃奴无路引,不能进城,也不能住店,只能逃往偏远的深山老林,躲避终生,而且一旦被抓回,可随意被主家处置,且生死不论,所以除非主家凶残,极少有逃奴的情况发生。”
杜君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倘若她穿越过来是一名仆役,恐怕不止一百种方法能逃脱。
尤其是见识过这个时代的海捕公文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通过一张看不清样子的画像,和寥寥几笔简单的描述,就想抓到人,这不扯蛋么!真当化妆术是吃干饭的?不过,为了照顾宋江的颜面,这样的话从未说过。
但是,当着孙天成,杜君忍不住揶揄道:“逃奴很简单啊,换套衣裳,在脸上做些手脚,给守城的塞几文钱,天大地大,那里又不能去,这有何难?”
孙天成看杜君像看外星人般,惊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东家平时看着挺精明,差点忘了还是个不比他还小的女子,摇摇头苦笑道:“东家,你想的太简单了,不说别的,路引呢?县城的人想出门需要县衙开具的路引,到了明远这样的府城,又会有府衙开具的路引,可谓没有路引寸步难行。假如没有官家发放的去往别处的路引,又不在返乡的路上,被官差查到,轻则罚没银两遣返,重则还要依律治罪。”
杜君不死心,前倾着身子接着说道:“路引有何难?只要多花点银子打点,总是能整出来的吧,或者租一个总行了吧。”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偷一个,或者用萝卜刻一个章,这个时代的路引又没有照片,只是一张泛黄的纸上写上籍贯、年龄等信息后加盖了一个章而已,作假不要太简单哟!不过,怕吓着对面的孙天成,杜君隐藏了一下,没敢说。
租?
面对头脑清奇、异想天开的东家,孙天成哑然失笑,还不得不跟着解释,“东家说笑了,若是银钱够用,何苦去卖身做奴做婢,受人差遣,至于租路引一事,更是不可,万一有人借以生事,岂不是引火烧身,得不偿失。实际上属下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口音,大夏幅员广阔,各地的口音也是千差万别,属下虽未出过远门,但亦听过,守城的兵丁但凡发现口音和路引对不上的,无须上令,可以直接拘捕,这也是官家为了防止有人冒充的手段。”
杜君郁闷的嗯了一声,重新靠在椅子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她还不是那个智者。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放在这个朝代依旧适用,大夏朝没有普通话,只有所谓的官话,官话又和地方上的方言结合,搞得土不土洋不洋的,更是千奇百怪。
“东家”,孙天成看见杜君陷入沉思,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还有什么吩咐么?”
杜君的郁闷来得快,去的也快,回过神来挥挥手吩咐道:“你去县城里打听一下,秋闱何时结束,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
孙天成虽然不太明白东家怎么突然跳到秋闱这件事上了,但还是立即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堂屋。
杜君托着腮,敲了敲桌子,看着屋外蔚蓝的天空,要不把大夏去往各地的路引全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