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挥挥看吧。”银夏说道。宁早倩将那细剑双手高举,由于带有行星能量的缘故,剑身苍白好似『乳』白琉璃,在光线照耀下宛如蕴含生命。她试着将它挥了一下。虽然她持剑的动作难看又笨拙,但那柄细剑仿佛能凭着自己的意志划破空气。
他还想再教导宁早倩些什么,但郭玉婷和徐雯茜两人却突然惊慌地大叫起来:“那边有个人在向这里走来!”明明她们这样大叫更会引来别人的注意,但银夏也看到了那人,顾不得那么多,当下就让她们躲起来,然后自己独自躲到一片树林后,看清来人的样貌,却愣住了。
“伊唯……斯格沃克……”他不自觉地呢喃出那人的名字。是那个『奸』细。是害死冬韵的那个人。下一秒,他差点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就打算冲上去将她暴揍一顿。他心中被悲愤填满,然而对方却突然转过身,与银夏的目光对上。银夏一愣,对方的目光平和稳定,似乎并没有与他斗争的打算。“斯格沃克!”银夏将她的姓氏吼了出来,同时眼角余光观察躲在另一边的宁早倩三人,她们这会儿十分识相,没有说任何话,更没有再任何人的面前暴『露』自己。
“好久不见。”对方缓缓说道,但越是这样平静的语气,就越是令银夏愤懑不堪。“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义愤填膺,“是你出卖了我们,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是想干什么?信不信我下一秒就立刻过来把你抓过去?”
“不用了。”她苦涩地笑笑,“这些日子,你们误会我实在太深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不用了,你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不,”伊唯·斯格沃克甚至根本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都是组织『逼』的。我也一直,都在寻找反抗组织的机会。”
“我凭什么相信你?”银夏冷笑着反问,然而,伊唯刚才的这句话,却让他有一瞬间感觉确有其事。伊唯·斯格沃克朝他『露』出微笑:“银夏,你忘了吗?造乌组织是我的仇人,我的家人,战后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的生活,全都毁在了组织手上。我会帮着这样的组织工作吗?”银夏瞬间就愣住了。一时间只听到风声,以及临春的清脆鸟鸣。此时此刻,在伊唯·斯格沃克向他展『露』出的微笑背后,隐含了多少哀伤和忧愁呢?银夏不得而知。他突然找不到继续认为伊唯是内『奸』的理由了。
“是你害死了冬韵。”
“那确实是我的过错……”伊唯·斯格沃克的声音黯淡下去,“我确实一开始就知道组织策划的那场行动是陷阱,但是我没想到席俊哲会直接动手。”
银夏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任何话。
“银夏……再相信我一次,好吗?在我隐居后,我的丈夫孩子全被这个组织的造乌船杀害,我这些年潜入组织内部,必须帮助那些杀人犯,这些年我忍辱负重,现在终于找到了能让组织全盘崩溃的证据。银夏,麻烦你相信我的话,我请求你的帮助。”
“那你可真会演戏。”银夏原本想要冷笑,但脸上的肌肉却只是抽搐了一下,他笑不出来,更不知道这会儿自己是该相信伊唯·斯格沃克,还是继续将她当作敌人。毕竟因为她的缘故,害得冬韵死亡……人的死亡,无论做出什么、说出什么都无法补偿。“如果你真的是演戏的话,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完全骗过了。组织的人不知道你的身份,而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你是组织派来的间谍。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想要帮助造乌组织呢……还以为你是真心想要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死。”
“和杀人犯大叫道,正派人也不得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我还没找到能摧毁组织的决定『性』证据,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他们发动战争,我就不敢公然与造乌组织作对。所以事情就这么僵持着,一直到现在。”
“如果这是真的,你真的冒了巨大的风险,万一自己先死了怎么办?”
“我早就有所觉悟。”伊唯·斯格沃克缓慢低沉地说道,“他们会监视我,银夏,这四周都是造乌组织的士兵,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他们知道他们杀害了我的家人,因此日日夜夜监视着我,企图嗅出一星半点的反叛迹象。你也知道席俊哲对待叛徒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我的身边处处都是敌人,造乌组织的人,像蟑螂一样污染了这座城市,每天晚上我都觉得他们在我身上爬。”伊唯握手成拳,脸上神『色』因愤怒而扭曲,“我的丈夫接到了那封邮件,他们告诉他船快开了。他当即带着自己的儿子,满心欢喜,赤手空拳地赶到新世界广场,结果他们竟冷血地谋杀死了他。这是谋杀!但愿造乌组织的人都能被他们自己给公众编造的滑稽故事给噎死!我被穆宫隐安排到你们的身边,我与席俊哲见过面,我和那些亚魔将领喝过酒,但他们别想让我忘记发生过的事。银夏,好好看清楚吧,我就在这里,复仇该开始了。现在最后的证据找到了,戏也该演完了。”
伊唯·斯格沃克的话中有股寒气,让银夏感到彻骨冰凉。他注意到一旁的三个孩子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谈话。“如果你想寻求正义,那你来错了地方。”他苦笑道,“这世上没有公正可言。”
“那就制造正义。”伊唯·斯格沃克,说出了与十六年前的坚胜相同的话。而在潘多拉战争时期,银夏就与伊唯是战友。今后,也一样会是这样吗?
“那就再站在一起,战斗一次吧。”他听见自己这么对伊唯说道。
***
少年的脸愈发清晰。
宁早倩行走在梦境中阴冷的泥土上,面前是一座高山。整座山都被那股熟悉的『毛』骨悚然的寒意笼罩。白『色』雾气蒸腾身边,以及丝丝缕缕黑雾……越往深处走去,就越来越寒冷;越往前走,她就越能感觉到自己失去的那些记忆。
树林被笼上黑气,散发着生物死去时的腐臭味,她看见扭曲变异的树木植物被某种阴暗物质影响,枝干结上一层厚厚的白霜,扭曲变形。她看到一张张哭泣的人脸,看到宛如旋涡的森林,而她所要寻找的真相,就在这片诡异树林的中心。她看见无数章鱼触手,不断蠕动,看见眼前蒙上一层浓浓白雾,听见既像风声又像笑声的轻响,偶尔如呢喃细语,又听见无数生命的哀嚎。
梦境中,她的感官全部扭曲,地面蓬松柔软,难以施力,无法分辨明暗。剧痛袭来,难以思考,四肢僵硬,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在之后,她继续向前走,看到一个亭台,周围被绳结和符箓围起。那是她至今为止做过的那么多关于那无脸少年的梦境中,她唯一能说出地名的一个地方。在现实生活中,她记得自己去过那里。那个亭台叫清愿寺,初二秋游登山活动的时候他们全校都曾去过那里。她看到前方有一座木屋,然而来到木屋门前时,她终于无法承受如此厚重的黑暗……
“……你在哪里?”
“你不能来这里,快回家。”声音的主人,正是那名无脸少年,脸上戴着苍白面具,没有眼睛、鼻子或嘴巴,却像被人画上了怪诞的花纹,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但细看之后,又格外心酸。
风铃作响,宛如一阵突如其来的青铜鸟鸣。
木屋的大门出现在她眼前,宁早倩拼命地向前走,不顾黑暗令她窒息,很快就会死去……她拼命地想推开那扇门,直接告诉她只要打开那扇门,就可以找回她所遗忘的一切。然而,那扇门她怎么也推不开。无脸少年的身影在黑暗中时隐时现,她逐渐听不清他的声音,四周开始被黑暗覆盖。
现在,她还无法取回自己失去的记忆。当宁早倩痛苦地明白这一点之后,在睡梦中懊悔地流下热泪,却无法就此醒来。她看见画面扭曲,天旋地转,又回到了学校中。
少年坐在自己的右边。桌子的右边。他正百无聊赖地拆扣自己的笔盖,发出清脆的响声。呆板严肃的历史老师在讲台上用千篇一律的语气讲课,枯燥无味,百无聊赖。从窗外透出的阳光,照『射』在少年的身上,金『色』的光芒笼罩了他的脸孔,宁早倩看不清他的脸。
郭玉婷轻轻地从后面抱住她,“我们去吃饭吧。”她们四人,向来喜欢在学校食堂吃完中饭后,从那条水杉树林荫道上散步散到教学楼后边,然后走上楼梯,从后门进入班级教室。那天也不例外。
但是那天,少年就等在那里。身旁的三人嬉笑着跑开,躲到一旁,少女红着脸走了上去。忽然一阵清风吹来,秋日阳光,明媚和煦。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少年灿烂的笑容,随同阳光一起温暖着她。那是种向阳而生的力量。
少年和少女,邂逅在水杉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