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韵。银夏当场愣住。
“怎么会是你?”银夏眯着眼睛问。他以为上次冬韵来学校找过自己后,已经脱离组织了,不可能再出现在这种地方。冬韵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但是他仍然惭愧地低下了头——起码在银夏的眼中,他的身上表现出了那样一种惭愧。
“银夏……我得向你坦白。”冬韵低声说道,“就像你现在看见的一样,我还在组织中。”银夏有如五雷轰顶。“……为什么?”他无法置信地喃喃道,而冬韵甚至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没办法脱离这个组织……”他说,“我们的生命会遭到威胁,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就回不了头了,你也知道这一点的……而且,我现在还侥幸地期望上次我们的谈话没有被组织里的人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冬韵是如此语无伦次,银夏根本不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但光光是发现他尚未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洗心革面,脱离组织,就已经够让银夏感到愤怒的了。他原以为冬韵上次来找他是因为良心发现,回去之后肯定已经不再为组织服务了,然而此刻,他们却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你来找我,是因为我们之间个人的问题,还是作为造乌组织的代表来见我的呢?”银夏又问道,发现自己的声音中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冷漠。
“银夏……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冬韵诚恳地说。他的歉疚银夏也看出来了,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这么轻易地原谅自己的这个旧友。于是,他选择了沉默,想要听听冬韵接下去是怎么说的。“银夏,”对方说道,“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原本他们打算直接抹杀掉你的,是我一直在帮你据理力争啊!所以你才能活下来……”他似乎想要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自己的身上,而银夏仿佛还要为此向他感激似的。银夏冷漠地哼了一声,“哦?换到的结果就是把我安排在这么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这里是霜雪部落的地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冬韵的声音因为那深深的愧疚而低得让银夏几乎听不见。“我已经和上头的人说过了,你马上就会被转移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他那轻微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次银夏直接冷笑了出来:“转移?转移到什么地方?我猜还是一个监狱吧?跟现在有区别吗?”
“银夏……”冬韵的脸上充满懊悔,“听我说,银夏,组织里的人打算要见你——实话实说,我现在就是来带你去见穆宫隐大人的。过会儿你在组织的人面前好好说话,被释放的可能『性』就会很大,所以你一定要——”
“——去迎合他们的口味说些他们喜欢听的事情?”银夏反问道,冬韵被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银夏也没有继续让他难堪,沉默了下来。听听那些组织高层的看法也好,说不定能找到和解的突破口。毕竟当务之急肯定是要离开这片地方,如果能回到学校最好;如果不行的话,银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肯定不可能继续维持现在,这样是最糟糕的。
然而突然,他却想到了另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等等,冬韵,你刚才说什么?”他皱起眉,“带我去见谁?穆宫隐大人?那是谁?这个姓氏又是怎么回事?”冬韵低下了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承认道:“……是南宫附中的校长,穆宫陇的父亲。”
“……原来是这样。”银夏竭力让自己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彩,“这样的话全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南宫附中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亚魔的袭击……因为校长的父亲居然就是你们这个组织的领导!那些叛军恐怕就是想要以此来恐吓你们领导吧,通过危及到这么多人『性』命的方式!”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近乎咆哮了起来。他终于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了。虹翼说的没错,他想,他们的身边确实处处都是间谍。或许不止韵美,就连校长也是敌人派来的卧底,而他们就一直这样在组织的监控下生活着……难怪那天那个叫鬼攸的侏儒和它的部下能够那么轻易地进校园来找到我,恐怕也是校长默许的吧。银夏全都想明白了,然后重新看向冬韵,冬韵向后退了几步,似乎被他这样的眼神给吓到了一般。
“银夏,这个真的跟我没关系……”冬韵尽力地想要辩解,但银夏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你说你和你的上层说过了,并且说服了他们?你是怎么说的?”这点对他而言很重要,因为冬韵的说辞可能影响到他接下来在那些造乌组织的高层面前该如何说话。冬韵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我一直在据理力争啊,银夏,你要相信我!牙狐二话不说就把你扔到了这个地方,是我一直在为你说话,才让其他高层重新开始考虑起该如何安排你的。不过现在你获得了和他们交谈的机会,如果能够说服他们,说不定能够……银夏,你就算再怎么恨我,也要为你自己考虑啊!你也不想永远留在这个地方吧?”
银夏又哼了一声。照这么说,他们居然还真的想过要把我永远扔在这个地方吗?“我说冬韵……”他听见自己静静地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冬韵语塞。银夏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到他的面前:“大家好歹同学一场,我也不希望我们两个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你还打算留在这个组织里面,我也强求不了你。但是从今天以后,我们各走各的,再也不互相过问。你能帮我说话,我很高兴。如果我被释放了,我也会永远记得你今天的恩情。但在我离开这个地方之后,如果我们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
冬韵愣在了原地。“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没能被释放,你还会利用我吗?”他苦笑着问银夏。银夏闭了闭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冷酷了。然后,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事关重大,我也不想道德绑架,或者用双重标准来衡量这些事……但是,现在的第一要事还是离开这个地方,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是吗……我知道了。”冬韵说道,“那么,跟我走吧。”说罢,他便转身向前方光明的世界走去。银夏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地牢,来到了属于亚魔牙狐的霜雪部落的营地中。夜已深,没有多少亚魔在外面,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他就跟着冬韵来到了一幢别墅前。冬韵敲了敲门,在等待应答的过程中,他转身告诉银夏:“在你被绑架后不久,牙狐它们就已经把你们的校长也就是穆宫陇给救回来了,所以现在叛军可以说是失去了威胁穆宫大人的筹码。”
“意味着盟约撤销吗?”银夏一针见血地问。但冬韵却摇了摇头:“不……银夏,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但银夏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自从得知冬韵加入了这个组织,他就再也无法单纯地将他当成是从前那个在大学里要好的朋友看待。
“这一次,还是谢谢你。”他抢在冬韵之前开口了。冬韵一愣,随即便听明白了他的话外音,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便没有再交谈,就这样静静地等在别墅的大门口。没过多久,大门便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生得一头纤细黑发,下巴短小,脸形削瘦,一双眼睛苍白无光,水汪汪的,还眨个不停。冬韵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对方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请他们进屋。
别墅内灯火通明。那个所谓的穆宫隐就住在这种地方吗?银夏环顾四周,然后跟着冬韵来到了客厅中,发现有很多人已经齐聚在那里了。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来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非常邋遢,毕竟在地牢里面待了两个月。不过这恐怕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他是个反对者,这才是真正让他被如此敌视的原因。本来他已经决定了在这些人面前要说什么了,可是一旦身临其境,他却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恐慌。他真希望自己能读出隐藏在每张脸旁、每双皱起的眉头和每对紧抿的嘴唇之后的心绪,可惜他不能。
“……这位就是银夏。”冬韵首先打破了冰冷的局面,向这些造乌组织的高层介绍道。一名坐在沙发上的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冬韵找空的地方坐了下来,银夏没有坐下,照旧站在原地。看来那名老人就是传说中的“穆宫隐大人”。他态度冷淡又不失礼貌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但老人却是非常平易近人地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穆宫隐看上去似乎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捂着他的膝盖,身上披了两条绒毯,头发早已逃离他那遍布老人斑的头皮。银夏疑『惑』地打量着他。
“银夏,你好。”穆宫隐倒是非常有礼貌。不过坐在他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立刻暴躁地喊了起来:“跟他客气什么,按我说的,把他丢到亚魔那里才好!”穆宫隐看了他一眼,对方不做声了。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银夏说道:“这位是席俊哲,别在意,他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
“那么,银夏先生,”另一名高层领导开口道,“你知道今天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吗?是冬韵竭力要求——”
“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银夏打断了他的话,看见一旁的冬韵不停地给自己使眼『色』,让他注意言辞。银夏自然也知道打断这些人的话会让自己的印象分很差,对自己非常不利,但是他必须掌握话语权。“我的要求很简单,让我离开这个地方。不过在我陈述我要求的具体理由之前,能否先告诉我你们这个组织的真正计划究竟是什么呢?”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银夏看到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显然都在谈论他,以及他这个大胆的举动。
这时,穆宫隐举起了一只手,客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