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桶炮第一轮发射,仅仅发射了三个药包就结束了。
当南越人后续的援军来到堡前时,发现石堡已经变成了一堆瓦铄。更加可怕的是,之前的守军,在惨嚎了几声后,大多都七窍流血被震死在了当场,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这种诡异的场面使得守军士气一落千丈。
接下来,观察到守军补充了人数后,油桶又开了两炮。
毫无意外,在火药爆速杀伤范围内的守军,没有一个能逃出生天,全数被震死。
无视防御设施,令守军毫无还手能力的大范围杀伤手段,令南越人的士气迅速崩溃。
战线正面的核心堡垒,现在已经变成了废墟。军官这一次无论怎么驱赶,也没有士卒再去担任守军了。
很快,军官就无需烦恼了。因为没过多久,油桶炮又在别处扔过来了几个炸药包。
和动辄重达几吨的臼炮不一样。油桶炮说白了就是个油桶,轻飘飘转移起来非常容易。这还是为了给越人一个“镇宅之宝”的昂贵+稀有概念,不然的话,某势力可以毫不费力在阵前摆开数十门一气开火。
就这样,之前艰难无比的战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过程突然结束了。当天傍晚,诚如盛楠之前所吹嘘的那样,北越大军缓缓越过已经被轰成平地的二道防线,兵临顺化城下。
到这个时候,肉眼可见的,南越割据政权已然大势已去。虽说顺化城下还有最后一道急造防线,但这道防线能不能抗过明天上午,北越自王爷以下所有将士都对此保持了乐观态度。
有人乐观,就有人悲观。
北越人欣喜若狂的同时,顺化城的南越王宫里,业已乱做一团。南越政权第三代领袖,仁国公阮福源一身软甲,正满脸颓唐地看着王座下方的文武吵闹。
说起南越阮氏,和其他古往今来的国家一样,开国这几位势必也是人杰。
阮福源的祖父阮潢当年做为黎朝将领出镇顺化时,就已经预谋割据之事了。临了阮潢在20年前去世之前,就告诫族人:“顺(化)广(南)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渔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
接下来阮氏就依照了这条纲领路线开始实施对南方的割据。
等传到了阮福源这一代,开始因为割据正式和北方郑主开战。
历史上的阮福源在位22年,这期间他组织不足2万的常备兵力,抗住了北方郑氏7次超过10万人规模的大型“平叛”战争,硬生生打出了一个北方默认的百年割据局面,也算是武功过人了。
然而在这个位面,一切都被一桶油......一个油桶给搅和了。
这会的南越王宫里,吓破了胆的众臣子,已经在讨论如何体面“出降”,丝毫不顾忌王座上的国公爷的想法。
国公爷本人貌似也失了斗志,只是呐口无言,面色阴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办法,不能怪大家思想转变太快,实在是战事崩盘得太快。
凡是之前去过防线的人,现在大多都处于心理崩溃状态。十七世纪的人没有接触过“面杀伤”的概念,看到那一片片瞬间惨死的士卒和被炸上天的防御工事,是人都会产生恐惧,这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对战争的理解。
另外,现在最令人沮丧的,是士卒全部吓破了胆,调动不起来了。也就是说,整个南越军队的指挥系统已经事实上失效,这一点才是文武权贵们“放弃幻想”准备投降的根本原因。
不过投降也是有技术要求的。
所有在场文武都清楚,要不趁着今夜搞定诸般事宜,等明日一早北越大军开始攻城,那就迟了......临阵投降、阵前投诚和事先起义那是有区别的,会影响今后的干部待遇......
大伙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公爷了。毕竟其他人识相的话还能保全身家性命,而国公爷做为“首逆”,想在北越人手下逃过一劫,这个,技术难度有点高。
然而事已至此,大难临头各自飞。大家今天受得刺激比较大,也就顾不上那许多了。此刻大殿中气氛失常,人皆惶惶,互相怨怼咒骂,一副末日降临的混乱模样。
孰料下一刻,高据在上的公爷却突然发声了。
阮福源满脸灰败,大约也是终于消化了现实。只见他叹一口气道:“行了,事已至此,也不能乱了阵脚。即便出降,那也要合众行事,总好过被人零碎宰杀。尔等都是出相入将的人,这点事情还看不清楚吗?”
公爷一发话,底下人全部安静了,随即心宽——就等您老这句话呢!
下一刻,文武官员们七嘴八舌却又开始吵闹了:这一回是在内部推举出城谈判代表。
见这帮废物纯粹乱了阵脚,阮福源这次是真无语了,他只能苦笑一声:“也罢,各家顾各家吧。”
说完后,他摇摇头,招手唤过来始终站立在一旁的禁卫将军,自家亲侄,附耳说道:“本公且在这里拖着,你速去驿馆请那些弗朗机商人去后殿,莫要声张。”
看侄子有些不解,阮福源无奈解释道:“事到如今,那北人是借了谁的势你还不晓得吗?蠢材,如今想要保全我阮氏一族的身家性命,谁也靠不住,唯独就着落在弗朗机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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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扎营在顺化城下的北越大营喧闹不休。
这其一,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打到了顺化城下,所以大家难免兴奋了一点。
其二,就在天黑后不久,顺化城北门大开,南朝派出了一个由多位重臣以及几位弗朗机商人组成的请降谈判团队,就这样在无数火把引导下,于众目睽睽之下前去了郑王爷的中军大帐。
这一场面更加落实了人们的猜测。所有北营士卒都知道,战事怕是要结束了。
事实也是如此。此刻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满脸红光的郑梉,志得意满,正在与来客谈笑风生。
话说,南北两朝这些掌权人士,在之前大多都是在后黎朝同殿为臣的,所以多是熟识,交流起来毫无隔阂。
而双方谈判的内容,其实都是明摆着的,反倒不用什么唇枪舌剑。
东亚儒家文化圈对于请降,几千年来早就套路化了。无非是开城缴纳土地钱粮文册,事后败者听取胜利者发落,以献城之功争取宽大处理。
今天能实现夙愿,郑王爷自然是期待已久的,如何应对他也早有了预案。
在王爷的设想中,明日进城后大多都可以按照常规路数来,唯独对于生生顽抗了郑氏N年的阮氏一族,以及南越禁军中的一批核心将领,郑王爷那是真真恨之入骨,早就拉好了清单,势必不会放过的。
前来谈判的几位大臣自然是明白郑王爷心思的......这个心思大约是个读书人都明白,所以双方心照不宣,刻意没有谈到阮氏的下场。
这样一来,谈判过程就大大加快了。请降团几位重臣愉快地和郑王爷达成了协议:明日一早,顺化主动开城。
郑王爷承诺:南人俱是我大黎朝(现在他还没有造反)子民,只要开城拜了新主,当秋毫无犯。
于是,双方皆大欢喜。请降团几位在办完公事后,甚至留下了一位老臣和老同事们把酒言欢,准备彻夜长谈。
郑王爷欣然允诺。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前来当做吉祥物的几位弗朗机商人中,有一位也提出了一个小小要求:他想借此机会去拜访自己的某个荷兰商人朋友。
好歹也是外宾,小小的要求自然会得到满足。
于是,这个叫做纳乔的红发葡萄牙人,就被专人礼貌地领到防线后方,江南大营中荷兰商人的专属帐篷区,见到了他之前一起合伙做过买卖的荷兰商人拉罗。
是夜,在拉罗的引领下,纳乔偷偷摸摸地在一处单独的营地中,见到了他此行的目标:盛楠盛团长。
而盛楠貌似对于纳乔的拜访并不意外,这从他早已准备好的茶叶和泉水就能看出来。
“早知道就煮咖啡了,还以为是个土着来找我呢。”
给纳乔面前的绿茶缸里倒足茶水后,盛楠微笑着说道:“来自阿维罗的纳乔先生,欢迎你前来我的营地做客。现在,可以说出你的来意了。”
今夜纳乔之所以被许以重金委以重任深入敌营,就是因为他在厦门待过好多年,能说一口汉语。
“盛将军,时间紧迫,我只能直率地请求你给我一个答案。”
下一刻,纳乔向前微微躬身,然后紧张地说道:“我背后的雇主想知道,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保住如今的权势和地位?”
盛楠玩味地笑道:“阮公爷心还不小,都到这一步了,还想要权势?”
“我的雇主已经从弗朗机商业组织中详细了解到大明曹伯爵的一切,所以我在出发前得到了雇主的一个判断:您一定会对他伸出援助之手的。”
纳乔说到这里,胸有成竹地笑了:“毕竟,军阀们的思想是一样的,不是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