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人常说: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这句话放在十七世纪同样管用:当曹总兵表态可以出租金后,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几位和运河牵连比较深的中级官儿当即表态:只要出钱,那么离老校场不远的一片仓库区完全可以拨出来。这片仓库区设施完备,码头,围墙都有配置,定能满足曹总兵的需求。
坐在上首的瞿巡抚看到问题圆满解决后,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宣布那片仓库就暂时拨给曹总兵使用。
这也不能怪巡抚大人不给力。像他这种流官,对于盘根错节,背后有各种牵连的运河事务,通常是不『插』手的。这些百年来磨合好的运河“规则”,早已是金水生根,不是他一个主责管军的巡抚能轻易改动的。
再说了,他也犯不着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南方总兵去得罪那几个中级官儿——这帮人背后都是在河道上吃饭的各大势力,盐漕粮这几个字连皇上听了都要头痛,他老人家委实上不了桌面。
现在既然姓曹的愿意出银子,那么问题就等于是圆满解决,避免了冲突,何乐而不为?
所以瞿巡抚快快乐乐地宣布进行下一个议题:粮饷补给。
结果下一个议题又开始撕『逼』了。
撕『逼』的原因在于,当曹总兵提出要支应一些粮草后,负责天津地方军务,整饬兵马、钱粮的兵备道佥事孔鹏,当即表态:“天津卫只拨五日粮草。五日之后,若是贵部还没有休整完,不妨自个去市面上购粮......反正曹总兵有银子。”
孔鹏打从一开始就看不惯这位彪呼呼的南方总兵。
原因很简单:别家的勤王兵马路过天津时,那都是急匆匆赶去京圜参加大会战的样子。而这位曹总兵倒好,下马之初,居然摆开架势要在天津卫安家过日子,这就让孔佥事不能忍了。
这里牵扯到的,是谁买单的原则问题。
孔鹏的言下之意是:曹氏这支兵马,计划在天津待的时间太长,这已经超出了合理范围,费用不应该由这边来垫付。因为从理论上说,曹川这支客军,等于是兵部请来去京城助拳的。所以一切开销都应该由主家来负责报销,也就是兵部。
既然是客军,那么休整几天也就该去京城了。天津卫这边最多和其他勤王军一样,按规矩提供一点过路粮秣,也就尽到职责了。
而当曹总兵听到孔鹏这句话后,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在穿越众的计划中,这次北上,前期是要赖在天津不走,观望局势等着抄底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张冬东他们原本也没指望天津本地提供多少补给。
然而“只给五天粮草,反正曹总兵有银子”这种赤『裸』『裸』的吃大户作风,还是有点过份了。
这就像有钱人去单位上班。有钱人是可以把工资拿出来请大家花掉,这是人情。但不能因为人家有钱,就干脆不发工资吧?
所以张冬东怒了。大概是之前监视号好心没要粮草,给这帮蠹虫错觉了。
“有银子也不是拿来补贴你衙门亏空的。”张冬东脸『色』一沉,当即翻脸:“五日粮草?笑话!哪家的勤王兵马你敢只拨五日粮草?莫不是看我南兵好欺?”
孔佥事是四品文官,自然不鸟面前这外路来的劳什子副总兵,所以闻言当即反驳:“南兵?日前去京城的南兵多了,也没见哪家畏缩不前,要躲在后路休整的。哼,如此怕建奴,不若回福建算了,天津卫养不起大爷。”
“敢克扣军需,偏帮鞑虏,我这一本参上去,你抗得起吗?”
“呵呵,好大一顶帽子。曹总兵尽管上本,下官这里接着。”
“呦呵,还是块滚刀肉。那待本将缺粮时,可就纵兵自取了,我看你怎么接。”
.....张冬东这个文化人,虽说当初是被组织赶鸭子上架派去冒充曹皇帝的,但是这两年来天天接触官府大员,统管兵马,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张经理现在早就自带王霸光环了,一旦耍起横来,丘八味道十足。
“大胆,都住嘴!”
关键时刻,瞿巡抚终于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这两人互喷。
讲真,包括堂上的一干文武在内,这会全都在目瞪口呆:没人能想到这二位居然就这么迅速地喷起来了,也没人能想到这位曹总兵脾气如此之大,口无遮拦,居然敢对四品文官如此无礼。
“如今正值国难,诸位都是同僚,朝廷正依为干城。尔等怎能如此不顾体面?看看你们说得都是什么话!”
“下官知错......”
看到大佬发怒,曹总兵和孔佥事知道吵不起来了,只好行礼认错。
和总兵王洪对视一眼后,瞿巡抚不由得摇摇头:这位福建来的曹总兵满身的古怪,不好打交道,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面断官司了。
想到这里,巡抚大人和气地扭头问道:“破空,你手下有多少兵马,要多少粮饷?”
曹总兵想想后回道:“末将这趟来带了四百正兵,我欲在本地招募六百辅兵,还要买够两千匹马。”
说到这里,曹总兵伸出了三根手指:“也罢,我就吃些亏,拢共按两营兵算,支银三千两,一次结清,其余我自掏官囊便是。”
张冬东提出的这个标准很简单:所有人和马加起来只算一千兵额,那么人均月薪三两银子的话,就是三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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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明代的兵员粮饷,具体到每个皇帝都有不同变化,这里不再赘述。
总之,明朝中后期由于军户大量逃亡,素质急剧下降,所以朝廷开始将野战军改为募兵制。
募兵制下的士兵,招募时要发安家银子,驻扎时要发“月粮”,也就是基本工资,而到了行军作战时,还要加发“行粮”,也就是战斗津贴。
今天曹川和天津官员讨要的,则是两营兵一个月的月饷:每兵三两。
三两银子在理论上说,就是标准的崇祯朝士兵野战月薪。
崇祯朝的月饷是跟着天启朝走的。这个时间段,驻扎在前线的关宁铁骑,不算军马耗费,士兵每月工资折合下来是二两银子。
至于那些千里迢迢从云贵,从陕甘赶来的勤王军,每月军饷标准是三两银子。
当然了,以上这些数字,那只是朝廷公开的标准。至于说士兵到底能拿到多少,这个很难说,要因地而异。
像关宁军基本就能拿到足额,至于其他后方地区......明末财政危机,实际上的军饷是极低的。明代欠饷从万历二十七年就开始,根本没法统计。
这也是明军为何没能剿灭李自成和后金的原因之一:败亡首先从财政开始。
而曹总兵这一次要的工资数额,就是比照着勤王军的正常标准来张口的,理论上没问题,貌似还吃亏了:真要有两千匹马的话,耗费可比兵大多了。
“还真是大言不惭!”孔佥事听完后气笑了:“两千匹马,真真是胡吹大气!”
孔鹏这时已经把这位曹总兵鉴定完毕了: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只带了几百兵就跑来打秋风的垃圾军将。
而曹总兵这时也不再搭理孔老爷,只是盯住巡抚大人不放。
“emmm
和孔佥事不同,老瞿刚才是看过熊文灿的亲笔书信的,所以他倒是不认为姓曹的是来打秋风的。
然而他也不认为姓曹的刚才那些都是真话——开玩笑,六百辅兵也就罢了,两千匹马多少银子,张口就出来了?这些南兵会骑马吗?
于是抚台大人最终还是和了一把稀泥:“按两千两银子折成粮米,一次拨给,破空意下如何?”
听到这一结论后,曹总兵当即同意——原本就是为了“立威”而吵架,至于那点银子,天津官员可能很在乎,穿越众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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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并不愉快的见面会开完后,在场众人纷纷忙不迭地闪人。孔佥事尤其不爽,狠狠瞪了曹总兵一眼后,拂袖而去。
而张冬东则留下来和两位大佬又寒暄了几句,约好等过两日安顿下来,再请大佬去船上看一看后,这便告辞了。
接下来事情很简单:北上舰队再一次启航,绕过卫城后,沿着海河向西,不多远就拐入了子牙河,然后几艘战斗舰艇就在老校场外的木码头旁沿河停了下来。
另外十艘运输船则去了河汊另一边的仓库卸货。
与此同时,卫所经历司派来交接的百户,正站在老校场门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叫花子”从怪船上走了下来。
这些人穿着灰黑『色』,花花绿绿的怪服,乍一看就像叫花子。然而等他们走近之后,百户才发现怪人们是真真的精兵:一个个膀大腰圆,手持黑亮的怪铳,神情精悍,绝不是普通兵丁。
等到这群“花衫兵”进入老校场巡查一圈后,船上才开始陆续下来穿着绿『色』大袄,手持长铳的短『毛』南兵,再之后是穿着蓝『色』大袄的水军。
总之,百户认知中,穿着大明胖袄的兵丁一个都没有,从船上下来的,全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