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伯的话刚刚说完,没听到有人附和自己,屋子里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抬起头一看,孩子们面面相觑,完全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真的,对于这个事实,他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这位清远伯的二老爷,还真是别出心裁、特立独行。
“怎么都不说话了?”岐伯轻笑了一声,“是不是都给吓着了?还是不知道说点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评论这个屈二老爷?”
“应该是都有吧,被吓着了的同时,也觉得非常的无语,这位屈二老爷真的……脑子正常吗?身为伯府的二老爷,居然去了青楼女子做正妻?”金苗苗想了想,轻轻的摆摆手,说道,“我们没有看不起青楼出身的人,她们也是苦命人,也是很不容易的,但这桩姻缘确实对屈二夫人是不公平的,她这个身份就是外人攻讦清远伯府最好的点,不是吗?”
“没错。”金菁点点头,“我刚刚在想,屈二爷对他夫人不一定有多深的感情,十有八九是用来抹黑清远伯府的名声,膈应老伯夫人和他名义上的兄长的,对吧?”
“是的。”岐伯点点头,“屈二老爷到清远伯府的年纪不大,差不多一两岁的样子,在他母亲过世之前,不,准确来说,是在老清远伯遭难之前,没有人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什么意思?他不知道?”
“不知道。”岐伯叹了口气,看了看都表示很震惊的众人,“这不是很显然易见的吗?老清远伯很喜欢他母亲,也很喜欢他,自然不会允许别人把他的身世透露出去的,当然,跟他家关系比较近的,还是知道内情的,只不过人家没那么多嘴,不会主动说出来罢了。”
“后来是怎么知道的呢?”金苗苗看向岐伯,“他娶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肯定是知道了自己不是清远伯府的孩子,对吧?如果知道了,应该不会这么做。”
“没错。”岐伯笑了笑,“真正知道自己跟屈家毫无关系的时候,应该是老清远伯被别人诬陷,惹上牢狱之灾的时候。说起来,虽然他是清远伯府的二公子,但没正经学过什么,有正式的场合,比如进宫饮宴之类的,老伯爷也是带着自己的亲儿子,从来没有提过要带他。至于他闹没闹过不知道,但对于这一点,他肯定不满是真的。”
“明白了,就是老伯爷把他养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都可以,但是正经事一点不让他沾边。”
“就是这个意思,跟他玩的好的,也都是各家不学无术的小孩,天天凑在一起惹事生非,虽然会被家里教训,但也是高高拿起、轻轻落下,他就觉得父亲、母亲都很宠着他,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了。等到老伯爷被人诬陷之后,他也懵了,觉得自己的日子开始变得灰暗了,就开始为他自己打算。只不过,看他大哥为老伯爷忙前忙后的奔走,找人找关系找证据,他又觉得吧,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万一哪一天平凡了,他和他母亲就会被指责,忘恩负义什么的。所以,他就开始找那些平时玩的好的朋友,请他们帮忙引荐家里的长辈,求他们帮帮自己的父亲什么的。”
“虽然出发点不太对,但做法还是对了,能跟他玩到一起的那些小孩,家里应该也不错。”
“当然不错了,有一家甚至是沈家的亲戚。”
“我家的亲戚?”沈茶愣了一下,“完全没听过啊!”
“别说你们了,估计老沈自己都没听过。”岐伯轻笑了一声,看看沈昊林、沈茶,解释道,“是非常远房的亲戚,一般没什么联系,连过年过节都不怎么走动的,你们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沈家那门亲戚,事发的时候,好想举家出去玩了,并没有在家,他没见到人。”
“这样啊!”沈茶点点头,“后来呢?谁告诉他真实的身世的?”
“武安伯告诉他的,武安伯的夫人和老伯爷的大夫人是手帕交,大夫人还在世的时候,两家走的很近,但大夫人过世之后,武安伯夫人办宴会也不给清远伯府递帖子,也不接清远伯府递过来的帖子了。”岐伯一摊手,“但她并没有阻止家里的孩子跟清远伯府的孩子玩,反正跟屈二公子混在一起的,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也就是说,武安伯府的少爷收到了嫡母的示意,把人领到自己家里,告诉了他的真实身份,是吧?”
”对,我曾经的那位好朋友是这么说的。“岐伯冷笑了一声,“武安伯跟他说,没有必要为清远伯这么尽心竭力,毕竟跟他和他母亲没有什么关系,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跟清远伯和离,免得被牵连进去。如果清远伯的罪名成立,那么就是抄家灭门的罪。他一个外人,享受了这么多年伯府的荣华富贵就已经足够了,赶紧跑吧,再不跑就晚了。”
“武安伯……”薛瑞天冷笑了一声,“老狐狸啊!”
“嗯!”沈茶和沈昊林彼此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表面上是为屈二公子好,让他带着他母亲赶紧跟清远伯府割席,免得被牵连到。而实际上,以武安伯的敏锐度,应该已经发现清远伯是被诬陷的,洗清冤屈是早晚的事儿,根本就不用太过于担心。”
“他这样做就是想要为大夫人出气,想把那对母子给赶出去?”看到岐伯点了点头,金苗苗摸摸下巴,说道,“可是他并没有如愿,要不然也不可能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这个是自然的,我不是很清楚屈二听到自己的身世之后是什么反应,据说好多天都没见过他的人,直到清远伯请了郭氏的舅舅来帮忙找到了证据,老伯爷被从大牢里放出来的那天,才看见屈二现身,但短短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圈,看上去非常的憔悴。”
“这就是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毕竟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了那么多年伯府的荣华富贵,走到哪儿都被人尊称一声二少爷,他的母亲又是伯夫人,这一切都是他的骄傲。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不是伯府的孩子,跟伯府没有任何关系,他的亲生父亲是个名不经传的人,他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所有他以为自己心安理得享受的东西,其实都是别人的施舍。甚至于他能有伯府二公子的这个身份,都是他母亲介入别人家庭得来的,伯府大夫人因为他们母子而郁郁而亡的。”
“换句话说,他的幸福生活是建立在了别人的苦难上,建立在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上。”
“没错。”金苗苗叹了口气,“这一点足以让他从此自暴自弃,开始报复。”
“报复?”沈茶一皱眉,很不解的看着金苗苗,“这是什么逻辑?他自暴自弃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报复?清远伯才是受害者,大夫人才是受害者,琅琊郭氏才是受害者吧?加害者报复受害者,这是什么逻辑?”
“因为他觉得所有的人都欺骗了他,因为这个欺骗,导致他沉溺在荣华富贵之中不可自拔。如果有人告诉他,他不是清远府的孩子,他也不会这样,所以,都是这些人的错。”
花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连一直埋头苦吃的甄不悔都不吃东西了,一脸茫然的看着岐伯,仿佛他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似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特别不能理解?”
“太不能理解了!”甄不悔用梅林放在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看着岐伯,指了指自己,说道,“我自己就是被收养的,我跟我们家王爷和少爷都没关系,但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死了。他们收养了我,让我活了下来,给我好的生活,认真的教导我,如果他们需要我的命,我可以毫不犹豫的送给他们,怎么可能是屈二公子那种想法呢?这不是养了个白眼狼?”
“没错。”沈茶点点头,“就是一个白眼狼,他要是能像你这么想,就不会感触后面的事情了。不过,你的例子说服力不够,比你更有说服力的是完颜青木的长兄。”
“长兄?他不是独子……啊,那个!”甄不悔一拍自己的腿,又拿了一个烤肉串咬了一口,吃完了才说道,“完颜王妃带来的那个孩子。”
“对!”沈茶点点头,看到沈昊林、薛瑞天和金苗苗、金菁都点头,把这个故事简单的给岐伯和蒋二爷说了一下,“同样都是养子,这才是养子应该做的不是吗?”
“也不是特别一样的。”沈昊林摆摆手,“完颜青木和他兄长算是同母异父,两个人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他兄长有点一根筋,王妃故去之前,叮嘱他照顾一下弟弟,他就记在心里了,完全是把自己的性命和一生荣辱都系在了完颜青木的身上,完颜青木说什么就是什么,是对还是错,他都是不管的。而清远伯和屈二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实实在在的就是养了别人家的孩子,结果被别人家的孩子反咬一口。”
“所以,我也是不明白,屈二到底是怎么能干得出报复这样的事情来的,是个人都干不出来吧?”甄不悔吃完了烤肉串,看向岐伯,问道,“他母亲不管吗?”
“没有那个精力,他母亲在老伯爷出狱之后没多久就故去了。老伯爷又是因为琅琊郭氏的帮忙,才得意洗清冤屈,所以,对琅琊郭氏非常的感恩戴德,他承认了自己不应该娶朋友的妻子,气死自己夫人的这个错误,态度还算是诚恳的,所以,对于二夫人的过世和屈二的变化,就没有了以前那么上心。”
“没有那么上心了,就觉得很失落了,然后心里又不平衡了。”沈茶点点头,“倒是他的风格。”
“我也明白了,屈二怪老伯爷收养他,却不告诉他真实的身世,又怪他宠爱了这么多年,一遇到问题就把他给抛下了,站在屈二的立场,就是清远伯府对不起他,所以,他要报复。”
“差不多吧,反正这种人的脑子,我们也是想不明白,也没有那个必要想明白,是不是?”岐伯轻轻一挑眉,说道,“接下来,他就为了抹黑、恶心清远伯府开始作天作地了。”
“作天作地?他本身就是纨绔子弟,还能怎么作?”
“能作的可多了,每天都在青楼妓馆流连忘返,整宿整宿的留宿,跟街上的混混惹事生非、打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跟人家赌命什么的,反正什么刺激就做什么,什么能败坏清远伯府的名声就做什么。可以说是吃喝嫖赌、打架斗殴,一样都没有拉下来。甚至还带着一帮人去抢男霸女,每天找上门的苦主都能在伯府门口排出好几条街去。”
“老伯爷不管?”
“怎么可能不管?一开始是没管的,因为屈二以前也是这样,招猫递狗什么的,他就没放在心上。但后来越来越过分了,苦主都找上门了,甚至陛下都过问了,特意把老伯爷召进宫,让他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哪怕是养子,也需要好好教导。”岐伯看向蒋二爷,“对吧?”
“嗯!”蒋二爷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确实是让他好好管教,他也答应了,回去就把屈二给揍了。还不是自己在家里揍的,而是在清远伯府门口放了一个条凳,把屈二绑在条凳上面,足足抽了一百鞭子。那应该是屈二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还是当着这么多人挨打,想哭哭不出来,想叫叫不出来,因为前面喊的太大声了,被老伯爷堵住了嘴。”
“这脸完全丢大了。”
“可不是嘛!”蒋二爷冷笑了一声,“老伯爷也是个狠人啊,打的是皮开肉绽的,如果不是那些苦主实在看不下去了,给屈二求了情,老伯爷可能把屈二活生生给打死。”
“好家伙。”薛瑞天拍拍金菁,“听听,听听,这压根不是管孩子,这就是借着管孩子泄愤呢!”
“嗯!”金菁一脸的不解,“要是打死了还好说,算是解决了一个隐患,这没打死,不是就结下了更大仇怨吗?老伯爷,真的太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