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底蕴深厚的南宫家族入主苍云道观,两者强强联合,使这支位于东林河洲南部的势力如虎添翼,扶摇直上青云,一跃成为除却无量山外首屈一指的强大派系。
身兼苍云道观观主与南宫家主之位,南宫泰励精图治,一方面继承巩固了苍云道观素来与无量山千丝万缕的传承关系,另一方面又借机拉拢招揽周围许多零散势力,几乎统一了整个东林河洲南部,眼下如日中天,甚至有人戏称苍云道观为无量山分院。
成大事者,必有静气。
近些年顺丰水顺的日子,并没有让南宫泰忘乎所以盲目自大,在得知侄子南宫固和爱徒林奈一同死在骊山后,这位观主只静静在书房坐了一夜,翌日天一亮便恢复如常,不再提及此事。
从逃回师门的弟子口中得知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即便没人亲见行凶现场,用脚后跟也能推断出凶手九成九便是灵剑阁。
江湖的仇杀有江湖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既然灵剑阁行凶,那么复仇一定针对灵剑阁门人,不能祸及无辜,这才叫江湖道义,名正言顺方能服众。
可问题在于,现在灵剑阁没了!
还不是随口一说的托辞,证据确凿如假包换,就连无量山的花名册上都划去了名号,标志着无量山认可的既定事实。
这可让南宫泰愤懑不已,差点折了多年积累的沉稳形象破口大骂。
一个门派扩张兴起,正是需要立口碑树形象的时候,万般皆须小心谨慎,凡事都得占据道理,所谓师出有名。
即便得知灵剑阁并入了新门派元剑阁,那也不能追着元剑阁报仇啊,一方面没办法区分哪些人是灵剑阁的旧部,另一方面也担心遭人诟病,引来非议。
人家一个尚在襁褓的新门派,而苍云道观何等地位?一统南方后盯着新秀穷追猛打,让别的门派怎么想?
更可怕的是,让无量山怎么想?
念及此处,南宫泰不寒而栗,哪怕确有那份心思,也绝不能当真露出来!
那么如何报仇?总不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还不吭声吧?
只能缩小范围,盯住灵剑阁原来的话事人!不管如何,段瑜都跑不掉!
段瑜知道其中利害,一听南宫泰兴师问罪来了,当即耍起无赖。将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好似迫不得已,把责任全推给了元剑阁阁主,隐含的意思就是自己所作所为受人指使,反正不是自己的锅。
段瑜可以无耻,但南宫泰不可以,身边簇拥着这么多人看着,这位苍云道观观主神色不变,乃至还带着些微笑,慢声慢语问道:“还不曾听说贵派阁主的名号,段副阁主可否通报一二,给老道引荐引荐?”
若是元剑阁愿意接下这一茬子,当真再好不过!灵剑阁也好,元剑阁也罢,苍云道观都吃得下!
若是阁主否认求饶,折了元剑阁面子遭人鄙视不说,到时候找段瑜算账也合情合理。
瑶光在一旁紧张得冷汗涔涔,一边暗骂段瑜无耻,一边替那个胖小子担心。这苍云道观在无量山的背景不比段瑜小,寻个把帮工杂役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哦,我们阁主乃是世外高人,就在……”段瑜轻轻飘飘张口就来,不过大腿侧肉被身旁女子一拧,顿时喉头一塞,口气也变得庄重几分:“最近云游四海去了,不知何时归来,若是南宫观主有意,在下必定转告阁主,改日登门拜访。”
“哦?有这么一路高人?敢问高姓大名?”接话的不是南宫泰,而是一个阔脸方耳,笑得春风和煦的大胖子。
此人姓包名达庭,乃是北部一个小宗族的族长,素来坚信收集信息的价值,放眼整个东林河洲,哪个门派研究出了新招式,哪家宗族和哪家联姻了,统统知晓,如数家珍。族中就因为这一特长,以区区一族之地被无量山记在花名册上,有了岁贡的资格,也有了立身之本。
眼下忽然听到又出了一路高人,新门派元剑阁的阁主,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出于职业病,当即便忍不住询问。
南宫泰淡淡瞟了胖子一眼,吓得后者往本就窄瘦的凳子后又移了几分,显得局促不安。
“本派阁主姓马,单讳一个瑞字。”段瑜侃侃而谈,说的有模有样,好似介绍一位绝世前辈高人:“不过阁主不喜久居定处,时常外出寻找机缘,神龙见首不见尾,本派弟子尚且难得一见。”
修行之人遇到瓶颈时寻求机缘突破,在修真界算是常事,这番话倒也没什么疑点。只是对于这么一个陌生名讳,大家都很迷茫,面面相觑不知虚实。
按理来说,能堪当元剑阁阁主之位,又能让段瑜这样的不羁之才俯首称臣,应是如雷贯耳的大人物,怎么却从未听说过呢?
而且若是单独一人孤陋寡闻倒罢了,坐在看台上的这些位,可代表了东林河洲方方面面边边角角的势力范围,怎么可能都没听说过呢?
“噗……”
一声轻蔑的呲气打破短暂的宁静,引来全部目光。
陡然被众多大佬锁定的霍青赶紧抿起嘴巴,惊疑不定地坑下头,不过为时已晚。
“这位……姑娘知晓马阁主?”姓包的胖子勾长脑袋,一看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起先误以为是哪家大佬带来的贴身丫鬟,再一看装束好似有些来头,忽然心头一闪,想起一个人来,于是改了稍微恭敬的口吻:“山河派后浪推前浪,名不虚传,霍掌门年纪轻轻就见多识广,不妨给大伙说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是山河派掌门,而且和原掌门一样姓霍,再一看眉眼之间略有“一贯剑”霍蓝的影子,当即各有所悟。
霍青面对诸位长辈高手,受目光汇聚压力颇大,又对上段瑜威胁的眼神,当场想逃跑的心都有了!哪还敢说话,支支吾吾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但说无妨。”尖锐的声音充满激情,那位东方掌门凑到霍青身前,结结实实挡住段瑜的目光,挺着并不宽厚的胸膛,叫嚣道:“我倒要看看段瑜能找个什么样的主子!”
东方掌门本意是给霍青撑腰,未曾想他这一站,也把霍青想走的路线堵了,迫使后者本欲站立的膝盖又软了回去。
“他……”小姑娘迟疑片刻,细声沉吟。
回想起那个夺了自己贞洁的混蛋,霍青依旧满是恨意,按照她原来的性子,当然要好好贬低咒骂一番,方能出气。
可是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历练,渐渐懂得为人处世之道的霍青学会了隐忍,更懂得如何把语言变作利刃,话锋一转,清丽又真诚地说道:“这位马阁主确是一位青年才俊呢!家父生前多次称赞过,说与小女相比,好似日月之于萤火,四海之于涓流,将来必是威震天下的一方英豪!”
“青年?才俊?将来?”
许多人听完段瑜的介绍,以为元剑阁主是位上了年纪的隐士,至少要比段瑜年长,没想到再一听霍青所说,似乎这位马阁主还是个年轻人,甚至比这小妞大不到哪去,否则又有什么可比性呢?
包达庭更加疑惑,如此不得了的人物自己却不知道,这份收集信息的能力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么说起来,我好想也听说过这么号人物。”为了防止被旁人觉得自己的信息过时缺失,这胖子豁出去了,反正霍青和段瑜证词一致,这事肯定没错,包达庭信誓旦旦横插一杠:“据说这马阁主天生异能,更有上古传承!”
“难道……”
“说起来……”
“真不是我吹……”
三人成虎。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种时候话题已定,大部分人不甘人后,开始各抒己见,洋洋洒洒向周围人表达自己的见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自动凑成一个旷古奇才的背景故事,好似大家亲眼所见似的。
就在这议论纷纷的看台头顶,也不知是不是风吹得太冷,还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力量,被拎住后领的马瑞猛一个喷嚏,再睁眼时,已伴随身边巨汉站在了渊兮台下,脚踩光洁晶莹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