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规院,和中垣其他二十五个院系一样,同属于无量山入门弟子。但在求真修道之余,另有一番维护门规,惩戒不法之徒的职责。
所谓清规,并不是墨守清规戒律的苦行之道,而是表示恪守无量山的门规法条,不行违禁之事。
比如无量山不禁女色,青楼姬寨可以光明正大开门做生意,清规院这些弟子不用回避,平日里大大方方去光顾,所以对于佟掌柜并不陌生。
此时车厢内满眼凌乱,一地女性衣物,年龄差距较大的一对男女,保持怪异却熟悉的姿势,配上仿佛刚刚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声,引人无限遐想。
清规院弟子当即会心一笑,语气间多了几分花丛柳下的轻佻,没了方才的严肃刻板。
据说这位佟掌柜早就洗手不干了,只偶尔出现在兰楼高档包间里赏个脸、陪个酒,端得是清丽高雅的名媛风范。
但不做皮肉生意,不代表就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有钱有姿色,裤带勒的不紧,自然有男性环伺。
这不,大白天在车厢里就欲火难耐。
被压在身下的小伙子看年纪似乎还未及冠,长相说不上帅气,但有几分讨喜,勉强能算得上小鲜肉,此刻一脸慌张,眼中透着害怕,口中嚷嚷着求饶,一副被榨干体力,吸干精气的模样。
田地若想肥,费牛啊!
“您就别下来了!”守卫弟子很贴心地虚按手掌,示意佟掌柜不用起身,继续保持体位,亵笑问道:“这是打算去哪啊?”
“啊……”不愧是花场老手,佟掌柜迅速调整身姿,有意地晃了一圈腰部,好似身下有个轴心,臀部好似磨盘,脸上腾出一片媚笑,语气也变得轻浮柔媚:“这不是约了梁老道讨几枚丹药么!谁知道今天怎么不凑巧呢!”
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娇媚,根本不用细说,相信守卫弟子能够领悟这些丹药的作用。
“不打紧,不打紧!佟掌柜可是急事!”守卫弟子狭促的声调倒反过来替佟掌柜开脱找理由,不过好歹保持了一丝职责底线:“那通行信物……?”
“喏!”佟掌柜拾起落在一件丝滑肚兜上的银色金属管,在指尖摇了摇,陪着笑致谢:“有劳了!改天来兰楼喝酒呀!”
“好说,好说!”守卫乐呵呵大笑,似乎根本没把马瑞当人,既不验证身份,也不询问去处,就像没看见被佟掌柜压在身下的小白脸,挥挥手示意放行,随手带上了车门。
马瑞本还庆幸有人来搭救,至少下了车有机会逃跑!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守卫如同虚设,竟然这么轻而易举让马车通过!
更让马瑞哀叹地,是那根银色金属管,正是前天柳隐留下的通行信物,还未有机会交还,没想到反而害了马瑞自己。
眼瞅着佟掌柜脸上挤出的假笑渐渐消散,马瑞心中愈发急躁。
在这山峰之间的甬道中,人多眼杂还算安全,一旦进入中垣山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己迟早还是要遭毒手!
顾不得佟掌柜压制性的实力,马瑞挣扎着便要起身,哪怕滚下车厢被车轧,总好过待在车厢里等死!
马瑞一手攥住平底锅,这是目前最大的依仗,另一手拧开那瓶精心熬制的辣油,也来不及施展喷雾效果,更没有节省爱惜之心,提手整瓶朝着还在向窗外观望的佟掌柜洒去!
佟掌柜反应极快,以左手挡住面门,瞬间凝结出一面小型砂盾,拦住大部分橙色液体,再扬起右手迅速打翻马瑞手中的空瓶。
然而,挡得住眼前四溅的液体,也就挡住了可观察的视线。
马瑞操起平底锅,趁乱猛地拍在了单薄的砂盾之上!
噗!
势如破竹一击,砂盾瞬间飞散,漆黑的锅底狠狠甩在了佟掌柜左颊之上!
啪!
“啊!”
佟掌柜被这阵偷袭打得措不及防,等脸上酸痛传来,这位久经情场的老鸨子才不可置信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人打脸了!
以佟掌柜出窍期的实力,马瑞这匆忙一击并不能造成多么严重的肉体伤害,最多擦破点皮肉而已,但心理上的创伤倒是立竿见影。
已经有多少年没被人痛打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前被逼卖给青楼的时候?
平日里无量山弟子哪个不对佟掌柜客客气气?就算无量天尊来了也多是和颜悦色,相谈甚欢,哪里会被人用锅底扇脸!
要知道,女人的脸,比脑子都精贵!
勾起了不堪的回忆,叠加上被脸上破相的可能性,让这位佟掌柜出离愤怒,甚至怒到不知所措,拿不定主意是该将马瑞抽筋还是扒皮.
愤怒通常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瞪大的双眼,而刚刚砂盾中饱含的辣油随着沙尘飞扬在车厢中,顿时产生了非同凡响的效用。
马瑞早已缩在角落,摒息眯眼,依旧被弥漫的辣味呛得眼泪狂流不能视物。
可想而知,此时的佟掌柜有多么绝望。
好像千根针尖刺向双眼,仿佛火焰烧进了鼻腔,剧烈的痛楚让佟掌柜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卷缩在那动弹不得。
马瑞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憋着最后一口气,猛冲向了车厢门!
哐!
车门猛然崩开,一个少年像沙包似的弹射而出,咕哩咕咚在灰色砖石路面上连滚带爬好一段,不知道撞了多少人腿,也不知道被多少人踹,终于停歇下来,四仰八叉横在了路中间。
预想中的骚乱和问询并没有出现,似乎陡然从马车上摔落的事故无法引来路人的目光。除了感叹世态炎凉,马瑞倒颇感几分侥幸,至少给了自己脱身的机会。
不及多想,忍着浑身酸痛,马瑞赶紧爬起身往反方向跑,想要离开中垣,回到熟悉的茶山。
不过刚迈开腿,诡异的怪象就让马瑞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眼角上端闪烁着怪异的光亮,耳中传来虚无缥缈的歌唱,甬道中安静得像是追悼会大堂,行人过客都抬起头颅,遥望天边那颗徐徐接近的光斑。
“那是流星吗?”马瑞眯起眼,尽全力想看清那拖着一条彗尾似的飞行物。
“盛世白莲。”根本不用相识,此刻行人的关注点都一样,很快给了答复,全程都没看马瑞一眼:“百花神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