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门,马瑞没先急着上车,而是把怀中一沓纸张递给马平安,吩咐道:“回头交给父亲打理吧!”
这一摞契约正是杨族长之前交割给马瑞的私产,包括了杨家在垂云镇之外的所有产业,算是一笔不可小觑的财富。马瑞没时间,也不会打理这些产业,而父亲马跃正好一直掌管马氏宗族的经济大权,想来增加一些财源总不是坏事,能让马氏宗族如虎添翼,更加强大。
马平安愣愣看着纸面上的白底黑字,自然也明白其中的价值,不过却迟迟没伸手,身体不自主地微颤起来,脸上神『色』挣扎,似乎内心矛盾至极。
“怎么了?”马瑞终于察觉到了马平安的异常。
“小少爷啊!”马平安苦笑着长叹一声,眼睛甚至都不敢看马瑞一眼,苦涩道:“您这一次真的惹了大祸!”
马瑞皱起眉头,话当然没错,但是为何马平安要强调?
“老爷已经……”马平安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摇着头轻声嗫嚅道:“已经把你驱逐出马氏宗族了!”
惊愕。
眼睛眨了三眨,马瑞轻轻挑了挑眉头,若无其事将手里的契约塞进马平安怀中,耸耸肩随意道:“那也给他们,就说报答养育之恩,以后两不相欠。”
马平安都觉得面上发烫,羞于见人。自己这位小侄子或许修炼差劲,又不通人情世故,但是出门在外受人欺辱,期间居然还想着宗族的利益,就这份热忱之心,也绝对感天动地!
而偏偏这个时候,连无量山都还没给出惩罚的细则,只是听风听雨,老爷们已经决定弃卒保帅,划清与马瑞的界限,深怕事态波及到整个宗族。
这还只是个孩子啊!
“哎!”最终马平安还是收下了契约,苦着脸不忍与马瑞对视。
“出秀镇应该顺路吧?”马瑞好像丝毫没有受影响,反而拍拍马平安的肩膀,微笑道:“平安叔受累,再去趟出秀镇,我找点东西。”
“哎!好嘞!”此刻还能说什么?老爷虽然命令必须将马瑞带到山河派,但也没定下具体时辰,只要后天之前到达就行。
摇晃的马车在颠簸的小路上行进,马瑞坐在其中,端看手里的上古凶物残件愣愣出神。
马氏宗族的自保行为,马瑞没什么怨言评价,仔细想来甚至在情理之中。当初用马瑞的少爷身份来联姻,与杨家结成秦晋之好,如今杨家彻底败落,马瑞又惹上了山河派,这马家少爷的身份理所当然就要取消,断了与杨家的关系,也断了与马瑞的关系。
对于马瑞来说,这事也算不得多重要。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对待便宜爹娘的态度就有些尴尬,若是待他们不好,好像显得自己不肖忤逆,落人话柄;要是对他们好,马瑞又觉得莫名其妙,毕竟和他们不熟啊!
现在反而没了顾忌,一了百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后悔吧。”马瑞看着窗外粼粼倒影夕阳的沧澜湖,幽幽道。
被否定和拒绝总还是会让人不爽,哪怕自己心理安慰并不在乎。
面对启源大陆的顶尖势力,马瑞还是感到了无力感。仅仅两天,马瑞就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不但妻子不辞而别,更被家族彻底抛弃,成了无根浮萍。
想到杨史蓓,马瑞从伙计准备的行囊中翻出木制果盒,好奇地打开查看。
这应该是陈公子预备的类似随身医『药』箱,九宫格每个格栅里都嵌着瓷瓶,下方还贴着标签,介绍『药』效功能,比如“跌打损伤”、“头疼脑热”、“伤风咳嗽”、“腹胀不畅”等等,看来大多是家中常备的『药』物。
出远门之前给丈夫备点常用『药』品,算是妻子算正常行为,但依杨史蓓的『性』格,应该不会是担心马瑞生这些小病。所以马瑞挨个挑出瓷瓶,轻轻捻开瓶塞,凑到鼻尖闻一闻,开头两瓶都是淡淡草『药』味,无甚异常,嗅到第三瓶时,马瑞精神一震!
好浓郁的五行气息以及……血腥气!
就像是在垂云峰山腰间的感觉,血腥气里包含着五行灵气。
再一看瓶中粘稠『液』体的猩红颜『色』,马瑞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词:血精。应该就是血炼宗赖以发家的独特产品,利用修真者的血『液』炼化出饱含五行灵气的灵『药』。
再连续打开瓷瓶验证,第七格里似乎也是血精,其他都是普通『药』剂。
看来杨史蓓是用其他七瓶做幌子,借此特意留下两瓶血精给马瑞。这让马瑞大为感动,本来对杨史蓓的离开还有些怨气,不过现在看来,杨史蓓依旧处处为自己着想,恐怕离开也是不得已而为,自有她的苦衷。
再看到第三格和第七格上的标签,马瑞更是轻笑起来:“调皮!”
一栏写着“玉根不举”,一栏写着“阴阳肾虚”,既然这两格被替换了,恐怕是在暗示马瑞不需要啊!
眼看离出秀镇还有点时间,马瑞小心翼翼托起一瓶血精,依照传闻中的服用方式,跟品酒一样抿了一小口,将几乎成膏状的血精咽下喉咙。
转眼的工夫,马瑞感觉自己就像一盏灯泡,从腹中向周围散发光和热,只不过这些光和热是浓郁的五行灵气。
没有再犹豫,马瑞立刻摒息凝神,开始运转体内灵气。
往日里,马瑞是不屑这种修炼方式的,因为资质所限,自己能吸收的外界灵气极其稀少,但现在不一样,这些灵气本就在体内,反而不断向外散逸!
灵气运转起来,就像在体内形成一个回路,将血精散逸的灵气圈在其中,跟随着马瑞本身的气息漫游全身。
这些灵气到了马瑞头顶会变成金属『性』,到了喉咙嘴边变成水属『性』,等到了手掌又变成火属『性』,只不过马瑞现在没有贴着地面,似乎不会转化成土属『性』。
一小口血精只提供了半刻钟的浓郁灵气,很快就全部散逸,只有少许留在马瑞体内。不过这也相当可喜,就这半刻钟,可抵马瑞往昔一周的努力修炼。
“嗑『药』还是强啊!”马瑞『舔』了『舔』还有些血腥味的嘴唇,将瓷瓶又一次凑到了嘴边……
再连续抿了九口血精之后,马瑞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似乎不再增加了,就这么游离飘『荡』在体内,既不散逸到体外,也无法吸收更多灵气。身体倒像前世那些丝棉枕头,明明知道抽掉空气其实体积很小,但是膨胀起来还就塞不进其他东西。
马瑞已经知晓气脉形成乃是筑基期的标志,现在就卡在了这个关口。苦于没有心法遵循,又没有人探讨指点,马瑞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但转念想一想,马瑞又有几分感悟。气脉之所以叫脉,就和血脉一样,有迹可寻,乃是运行灵气的道路,那么如何创造道路呢?
鲁迅说过,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那就多走呗!
再次努力将体内灵气运转,但发现颇为艰难,马瑞体内灵气比起之前厚重许多,心神无力催动。
心头忽然闪过一亮。
灵气催动流转不了,那就就地解决啊!
那四爪风蛇带来的能力,除了能让自己游泳、烘干,最关键效果就是全身无死角舒张『毛』孔,催动灵气啊!
想到此,马瑞张开双臂,『毛』发竖立『乱』舞,衣服抖动不止,甚至连内裤都翻腾起来。
灵气有了宣泄去处,开始在体内缓缓流动。并且随着灵气运转,渐渐有类似血管的脉动感,灵气有规律的在体内形成了轮回环流。
马瑞不敢放松,如此使用全身功法消耗极大,为了防止后继无力,直接饮尽瓶中剩余血精,继续催动体内灵气开拓经脉。
呼啦啦……
车厢里气流『乱』窜,不但吹得衣物翻飞,连车窗车门缝隙都发出了呼啸之音,如同鬼嚎。坐在驾车位置的马平安更是纳闷,马车速度不快,哪来这么大的风声?
疑『惑』间,这些风啸声又消匿下去,只听到车轴有节奏的轻微作响。
马瑞四仰八叉躺在车厢内,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意。
灵气顺畅地在体内新生气脉中游弋,跟随心神『操』控洗刷全身,轻柔畅滑的感觉好似美女按摩师在用她最柔软的部位做全身漫游,每一处关节每一块肌肉甚至指尖脚尖,都被温和而滑腻的照顾到,让人舒坦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马瑞也终于理解了杨史蓓那天突破筑基期后为什么躺在床上不肯动换,就和被七八个美女同时伺候一样,不是不能起身,是不想起身啊!
这令人沉醉的状态持续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消散了,或者说身体已经适应了变化,神经系统不再反馈更多满足感。
而就在此时,马车渐渐停下,马平安在外恭敬招呼道:“少爷,到了!”
修炼境界终得突破,马瑞此刻心情相当不错,重游旧地又想到了熟悉的美食。于是吩咐马平安去找些够份量的硬壳水蜘蛛,最好再找些梅子酒,自己则哼着小曲,怀揣着重宝,绕着这小镇开始遛弯。
按理来说,马平安应该全程盯着马瑞,万一这位前任小少爷丢了,山河派怪罪下来,马氏宗族即便拿出驱除门户的通告,恐怕也难辞其咎。
可是『摸』着怀里的契约,马平安听完吩咐径直往湖边鱼市而去,头都没回。心里甚至希望自己回来时,小少爷彻底消失,最好永远再不相见。
不过很快,马平安就意识到了自己太过乐观,因为这位小少爷实在太会惹事。
人群吵闹之处,女人的尖叫哭泣,男人的歇斯怒吼,夹杂着看客的嘲弄笑骂,半个出秀镇的闲人都围到了一户不起眼的小屋四周。
马平安提着几个大螃蟹匆忙赶到,拨开人群一看,场面果然出人意料。
出秀镇临湖,大半是渔家,这一户也不例外。当然,准确来说,因为正门墙面破了个巨大的洞口,此时只能算半户。
半户渔家也是渔家,少不了的就是渔网,乃是吃饭的家伙。但这渔网有个弊端,因为是粗布和麻捆卷而制,所以极易含水,时间长了容易腐烂,若想经久耐用,每次用完必须拿出来晒,所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致如此。
可是这户人家有些奇怪,别人家晒网都在屋外,他们家偏偏在屋内。别人家撑着竹竿或者借着大树枝桠,这家却直接挂在房梁上。
而且晒网就晒网吧,这网里还裹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两具衣衫凌『乱』的躯体在渔网中翻腾,像两条大鱼,挣扎着要出来。可是渔网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拨拉撕扯开,恐怕制作渔网的匠人就要被投诉了,质量太差!
所以两人在其中无论怎么推搡拉扯,渔网依旧坚挺,甚至因为不断折腾变形,白『色』胴体『露』出更多关键部位,配上均匀的网眼,让看客们大饱眼福,领略了一番渔网诱『惑』。
“嘿!老王可以啊!”围观的看客从来就不嫌事大,出言朝网内熟人打招呼:“这孙家媳『妇』滋味如何?”
“哈哈哈!”又有一人搭腔:“已经有人去喊孙胖子啦!老王你这不是瓮中捉鳖,是网中抓王八啊!”
嬉笑声不绝,显然等苦主来了场面更热闹。
而此刻马家少爷颇为尴尬,双手握一杆怪异物件,挂在人家房梁上,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马瑞也是有口难言,本以为只是撞破人家独特的嗜好,没想到是替人抓『奸』在网。
“上面的!你他娘的快给老子下来!”网中的老王不过五十上下,此刻黑脸翻红,像烧红的锅底似的,对着马瑞怒吼:“放开渔网!”
马瑞看了看手上已经初具雏形的上古凶物,哪里舍得放手?翻个白眼,没好气对下面吼道:“谁让你用这不明不白的东西当浮子了?”
之前握着金属杆到处找寻残片,本以为很困难,没想到只要把圆杆伸进湖水中,不消片刻,沧澜湖中许多金属残片便如鱼群般顺水而来,主动贴上金属杆,增大顶部体积,等马瑞再举起时已经跟棒棒糖似的,顶端大了好几圈。
不过看起来还少一些残片,马瑞感受到金属圆杆传来一股拉拽之力,并且随着走向这间屋子,吸引力越来越强烈,接着便控制不住,直接连人撞破栅墙,飞上了房梁。
谁也没想到,一根一尺多长的弧形金属条,挂在了房梁上,不但吸引马瑞撞开了大门,还直接把手持上古凶物的马瑞吸了上去,更使得房梁上的渔网无法解开。
这上古凶物的材质是超导体,质地很轻又坚硬无比,虽是金属却能浮在水上,又不吸水,竟然被这户人家用来当渔网的浮子所用,固定网绳顶端。
“这哪是我用的!?”老王更是生气,渔网明明是孙胖子的!
女人如今只剩下嘤嘤哭泣,这种时候哭就完事了,不需要解释。
马瑞自顾自踩着网眼,不再理睬气急败坏的老王,慢条斯理地层层解开裹缚那块残片的网绳。
眼看这片弧形金属竖着贴上金属棒棒糖,细齿状缝隙不需要粘合就自动相融,整件上古凶物最终凝聚出一个怪异的形状,出现在马瑞手中。
最初马瑞以为这上古凶物会是个宝剑大刀模样,不过刚才看到棒棒糖形状,又以为会和马祥的长锤类似,而现在,马瑞拎着一口暗灰『色』平底锅,眼神尴尬而『迷』茫。
轰!
随着马瑞跃下,渔网被解开,两条大鱼也落了地。
顾不上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孙胖子如何扭打还在网中挣扎的老王,拨开围上前的看客们,马瑞走到马平安面前,看着一兜螃蟹,咂『摸』咂『摸』嘴:“要不咱们今天炒个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