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宅邸的后花园,本是迎合族长品茗、赏月、观花的风雅之地,如今一片狼藉。
半夜三更,两个老头在花园中央扭打拉扯,除了巴掌声、捅拳声,两人嘴里时而骂骂咧咧,又时而哭哭笑笑。
马瑞都看呆了,这两个老头都是元婴期的修为,杨柏即便气脉受挫恐怕也比马瑞这炼气期要强上许多。可是这会儿,两个人就跟街上的泼皮无赖一样,一人拽着对方头发,嘴巴子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对方脸上糊扇;一人掐着对方脖子,另一手仿佛做了美甲的九阴白骨爪,死命要在对方脸上抠出几个血口。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道至简,修为越高,招式越让人看不懂?
马瑞正纳闷着,两个老头撕打一阵,好像也耗尽了气力,一齐躺在了花园石板路上,那模样就跟碰瓷大爷倒在马路上一样,四仰八叉。
还好现场没有第三人,否则被两个老头同时讹诈上,估计这辈子就算报销了。
“老杂种,下手还他妈真狠!”杨松族长毕竟修为尚在,被打了一顿其实也没伤筋动骨,此刻仅仅喘息沉重,嘴上依旧不饶人:“若不是花涧派臭娘们封了你的气脉,还真可能打不过你。”
“哼!除了身世,你哪点胜得过我?”杨柏长老倒真的气喘如牛,脸上估计也开了花,疼得不断抽搐凉气,咬牙恨恨道:“要不是担心你这扒灰的老狗猜忌,哪会那么巧,一辈子始终只比你差半阶?”
“说得轻巧!你要是真有本事,到了出窍期,强夺这族长之位难道还有人能挡?”杨松不屑冷哼,反呛道:“我还能拦着你修炼了?”
“能给儿媳『妇』喂春『药』,能给孙女儿喂堕胎『药』,说不定哪天就给我喂毒『药』了!”杨柏自然没把握冲击出窍期,即便没有遭遇花涧派香主,这辈子元婴中期也算到头了,不过嘴上不松口,冷笑连连:“你这种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自家『性』命!”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杨松愤慨激怒,支起上半身,重重哼叹:“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我们?”杨柏也跟着爬起来,好像打算接着动手,气势汹汹嚷嚷道:“巅峰凭什么在族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在背后娇惯纵容的不是你自己?那上古凶物碎片是你让我拿的!不就是想看看我拿了会不会倒霉么?”
“你……你都知道?”被人当面拆穿阴谋,即便是杨松也有点羞愧,不过很快便又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我们老一辈不担待着,难道要害子孙辈么?”
“呸!虚伪!”深夜里看不真切,但马瑞听到了浓痰落地声,杨柏冷言嘲讽道:“把别人都当傻子,却不知道最蠢的就是你自己!以杨巅峰那『性』格,知道这种好东西还舍得放手?”
这次杨族长没有回嘴,良久沉默,才悠悠叹一口气:“都完了!”
“未必。”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忽然平和下来,杨柏迟疑了片刻,还是从杨氏宗族利益出发,开口建议道:“等山河派掌门到了,你就把所有辛秘都交代掉,不求回报,好歹能保住杨家的血脉。”
“不会有机会了。”杨松摇摇头,喟叹一声:“你还是不懂,这已经不是上古凶物归谁的事了!”
“他们不就是为了上古凶物?你让他们自己去拿啊!”杨柏以为杨族长不舍得,再次怒气冲冲吼道:“都什么时候了!醒醒吧,我们没能力吃下那玩意!还做什么春秋大梦!”
“晚了呀……”杨松依旧坐在石板路上,昔日精神焕发的老者如今没了一丝斗志,叹息道:“史昂早就恨我不死,借着吴大师失踪大做文章,等山河派掌门到来,也就是削平垂云镇之日。”
“为什么啊?吴大师出事又不是我们做的,山河掌门也要讲道理啊!”杨柏茫然无措,只知道杨家到了危急关头,但是也不至于灭族之灾啊!
“在山河派,吴大师素来与史昂不合,而史昂想独吞上古凶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才给了我们机会。”杨松淡淡给兄弟分析讲解:“所以我借此与吴大师换些资源,谁能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那,现在轮到山河掌门不也一样么?”杨柏依旧不明白,现在不做交易,直接把隐秘都奉送给对方,为何还要为难杨家?
“因为他是掌门啊。”杨松说到此处反而轻笑起来,透着深深的绝望:“山河派弟子可以私下和家族做交易做买卖,但山河派不可以,掌门不会允许有人跟山河派讲条件。”
杨柏愣在了原地。
“对,就和我不会跟那小婊子讲条件一样。”杨族长终于拿出了一点族长的架势,缓缓道:“想要安稳的统治,就要绝对的服从。”
“那,我们……”杨柏终究不是族长,对于权术毫无经验。
“吴大师即便没有失踪也不会再出面了,现在史昂弄得全境皆知,山河派掌门必借此为由拿我族开刀示威,杀鸡儆猴。”杨松仰天长叹:“山河派掌门闭关十二载,单为此事出关下山,天要亡我啊!”
“或许,或许这位掌门宅心仁厚……也未可知呢?”杨柏从未想过家族已到如此垂危之刻,仍抱有一丝指望。
“宅心仁厚?”杨松笑了,一边慢慢起身一边淡淡道:“宅心仁厚的吴达勇是如今山河派掌门的师叔,论修为还能胜出半筹,但那又如何?一辈子也就是个大师,充其量算个总管,永远与掌门之位无缘。”
杨柏一愣,自己于杨家不就相当于吴达勇之于山河派么?尽心尽力一辈子,最终也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管家。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杨柏这次是真的寒心,今天之前只以为杨氏宗族以后失宠,大不了沦为落雪镇一样,从此夹紧尾巴做人,未曾想却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杨族长重新站直,掸了掸身上的泥灰,半晌沉『吟』不语。
“还有一点点希望,除非……”这位杨族长欲言又止,似乎极难启齿,最终在弟弟的眼神催促下,轻声道:“请那位孙女婿的师父出面,或许,能解我族之困。”
花园里两位听众都吓了一跳。
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位暗骂,你们聊归聊,扯上我干什么?和你们很熟吗?
杨柏则满目震惊,外加脸部发烫。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刚才还叫人家婊子,转个眼就惦记上人家女婿,当真是无耻之极。
“那位铁冠道人不知道是何境界,但依照当初吴大师的态度,差不了太多。”杨松对于自己的无耻一无所知,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副面孔,自顾自盘算分析道:“如今那婊子在史昂监视下,出不来进不去,不过门卫说马瑞和蓓儿已经到了府中,一会我就去拜访一番,探探口风。”
“带上她爹啊!”尽管在深夜,杨柏也看到了曙光,出声提醒道。
“我知道!”杨松整整仪态,重拾信心,一前一后和杨柏走出了花园。
再过了一会,马瑞刚准备活络活络僵直太久麻木的四肢,杨柏长老又独自疑神疑鬼回到了花园,粗略扫视一圈,又悻悻而去。
好险!果然是两个老狐狸。
马瑞其实手已经探出了地面,好在沾上泥污的湖蓝『色』衣物也近似墨『色』,在黑夜中不起眼,堪堪躲过了杨柏匆匆查看。
要是真被发现了,以马瑞目前的状态,跑都跑不掉。
泥土就像水池一样,跳进去容易,爬出来难。和流沙原理相似,一方面要动用灵气将周身泥土软化松散,另一方面双手还得撑着地面使劲往外拔,费好大力气才彻底翻出泥土。
再低头看看这一身泥污,更是心情沮丧,什么狗屁能力!马瑞暗叹。
要不要这么真实,人家『尿』遁出来都没沾染一身『尿』,自己下个地就跟刚拔出的萝卜似的,全是泥。
脏归脏,眼下也不宜久留,马瑞拖着泥印走出花园,又怕被人看出脚印,索『性』脱了鞋,依着墙跟往回『摸』索。
这副样子回去,被杨史蓓看见肯定又要惹怀疑,再加上说不定杨族长和那位老丈人都到了,更没办法解释,得想个主意!
马瑞看着一身泥污,特别怀念前世的洗衣机和烘干功能……等等,烘干?
很快,马瑞将衣服鞋子都挂在了树枝上,然后灵气灌注双手,一部分供给高温,一部分舒张『毛』孔,上下『摸』索衣服,还不时搓一搓。
只一小会,泥巴经高温脱水成了灰白『色』,一搓便脱落,再被贴近的空气漩涡绞『揉』,扬出一片片浮灰,最后成了一地尘埃。
娘的,老子这哪是修真,明显是奔着荒野求生去的啊!虽然穿上干净爽洁的衣服,马瑞一点也没有好心情,忿忿地往回走。
烦心事太多,不但山河派因为自己虚构了一个师父而找上门,眼下又接着杨氏宗族的麻烦,看来以后撒谎还是要三思,否则圆不上迟早要出事!
不过既然知道对方所图,自己又无力改变情势,再加上反正杨家都要亡了,是不是敲点竹杠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