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霍岩对吧!”
到底是裴渊,见惯了世间的诡谲风云,敏锐的观察力足够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当前各种情况作出最精准的判断。
慕戎徵暗暗一惊,他的父亲,果然是一只成精的老狐狸。
“霍岩是郦家那个孩子郦砚东?”
裴渊抽丝剥缕,眼神越来越尖利。
而慕戎徵的心,则越来越发寒——父亲猜得越是精准,越说明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关系,这个认知令他心乱如麻。
“爸,前总统真是你派人去刺杀的?”
他不断滚动着喉节,很希望这不是真的。
“现在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吗?谁派去杀的,重要吗?重要的是,郦南鑫已经死了,这个案子已经翻篇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三地共治这件事做好。这才是你现下以及未来该办好的大工程。其他事,你这么揪着毫无意义。”
裴渊厉声以手指狠狠戳了戳他的胸口,以作强调——很显然,他并不想正视这件事。当权者只手遮天,也难怪被害人铤而走险。
“可现在,有人跳出来要我们裴家为那些妄死的英灵讨一个公道。”
慕戎徵冰冷地叫回去。
郦砚东现在这种情况,就像古时候,A皇帝杀了B皇帝,B皇帝的皇权被夺,B皇帝的儿子C君想要报仇,就只能不顾一切潜伏到A皇帝身边,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报了灭门之仇。因为凶手位高权重,C君人微言轻,除了以命相搏,概无他法。
“霍岩有什么证据证明当年是我们裴家人害死了郦南鑫?不对,现在应该叫他郦砚东了,当年的他不过几岁,他说我们是就是了吗?”
这是无赖式的狡辩。
“爸……”
慕戎徵再次大叫。
“胜者为王败者寇,一将功成万骨枯。裴御洲,在我们南江自立那一刻起,我们和郦家就是对立的。不管是郦家灭掉我们,还是我们去灭掉郦家,或是燕家,将来都只是历史上一个事件,最终有说话权的是那个把我们这个国家振兴起来的时代之王。”
说得好冠冕党皇。
慕戎徵的心却一下冰冷冰冷。
一切就如霍岩所指控的那样。
那是真的。
为了实现政治目的,父亲真的做过那种卑鄙之事,所以才有了后来他被掳去东原的事,才会有蔚鸯因为时局因素而成为蔚武女儿这样一个事实。
“你觉得郦家有好好善待我们吗?没有,他们家为了实现政治上的独裁,曾经杀死了我的父亲。这叫一报还一报。老四,政治上的斗争,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没什么好纠结的。”
有个词叫:怨怨相报,没完没了。
慕戎徵突然真切的意识它的真谛了。
郦家枪毙了祖父慕安国,然后父亲和叔叔制造了刺杀事件,N年之后,郦砚东怀着仇恨来找他们报仇,用感情为诱饵接近裴玉瑚,伺机想把他们裴家毁掉……
三代人的恩怨,就这样一报一报的继承了下来,究其原因,就是为了争权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力。
呵,权力这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
“好,那请您告诉我,现在,您想怎么处置郦砚东。直接拉出去给毙了?把这件事就此掩盖过去?”
“偷袭南江政治团体重要组成人员,执行死刑,有什么不对?”
还真有那个意思。
慕戎徵不自觉就往后退了两步,无比坚决的撂下四个字:“我不同意。”
“不同意?”裴渊从鼻子里发出一记冷哼:“怎么,你还想帮着郦家人定我的罪吗?别忘了,你也姓裴……”
正因为姓裴,他才会如此的为难——蔚鸯要是知道了这一切,那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要订婚了,却突然横生枝节,以一桩家族之间的恩怨逼得他们从此天涯陌路吗?
“我没资格定您的罪,但是,您也没有权力杀害前总统的血脉。”
你来我往的报仇,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是眼下他唯一的想法。
裴渊再次发出一记冷笑,逼上前,“裴御洲,你是第一天入伍吗?同情政治敌对份子,就是给自己挖坟墓。你是活腻了,想死吗?还是好日子过够了,想下半生被人囚禁着过完。”
这话一点也不假。
作为裴家人,如果不能在政权争夺战当中胜出,要么就是被处死,要么就是被管制,一旦家族势颓,他们的命运会如何,真是难说的。
“总司令,您别忘了,郦砚东不是单独行动,他是有同伙的。一旦他被执行死刑,您觉得那些陈年旧事就能永远雪藏吗?只要他死了,肯定会有人把他的身份给曝光出来,紧跟着那些老帐就会一五一十全被翻出来。我们南江在以后的三地同治项目上,同样会失去优势……”
他以更响亮的语气顶撞他,冷静地提醒他,现在,霍岩(郦砚东)就是个烫手山芋,不管怎么处理都会是一个大问题。
裴渊抿着唇,“他没证据。”
“要是他有证据。”
“我说了他根本没证据。”
裴渊大叫了一声,满目寒光逼人。
“为什么您这么深信不疑?”
“如果他有证据,就不可能忍了这么多年。他对我的指控,只是猜测,他甚至无法确定,到底是谁真正想要郦南鑫的性命……”
突然爆出来的这句话,太有深意了
嘎然而止的语调说明,这件事,是他无意间说出来的。
“您什么意思?”慕戎徵眯起了那双危险的眸子,“除了我们裴家,当时另外有人合伙干了这件事?”
如此敏锐的洞察力,让面前这个政坛大佬不得不闭上了嘴巴,仓惶转过身,抓起那杯茶用以规避这个问题。
“爸,您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慕戎徵追过去,直视着,脸上尽是不肯妥协。
小的时候,他会觉得世上的事,善就是善,恶就是恶。长大后才明白,人性的好坏,真不能用简单的善恶来定位,这世上,有很多灰色地带。尤其在这种分裂时期。政治上的东西,是普通老百姓无法理解的。
一直以来,他知道南江在政治上也有一些不干不净,只是没想到这么的复杂,这么的不能见天日。
“有些事,你不用知道。”裴渊变得无比冷漠,转身往外去时扔下一句:“我会派人接管霍岩的。肮脏的事,我来做。”
这是铁了心要弄死他吗?
慕戎徵缓缓转过身,无比冷静地说道:“我不会把人交给你的。那是我抓来的。”
裴渊缓了缓步子,没应答,很快走了出去。
独坐在沙发上,气坏的慕戎徵闭着眼,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前后左右来回地想,就是想不出好主意可以把这个恩怨给化解了——头疼,怎么会遇上这种解不开的死结的呢?
他忍不住捏起眉心来。
坐了一会儿,他走了出去,迎头和祁皋遇上。
“你和老裴说什么了?那一脸的乌云密布好久没这样了,吵架了?”
祁皋是最了解裴渊的,一般人气不倒他,只有这个四子,最上他心,也最易激怒他——两父子那脾气都火爆,但凡意见不合就对着吼。
“没吵,政见不同。姨丈,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他又折了回去,把祁皋放进套房顺手关上门。
“想我做什么?”
坐下时,祁皋问。
慕戎徵跟着坐下:“我打算把何欢背后那只手给揪出来。”
“怎么做?”
祁皋挺好奇这小子想出了什么主意能把那只黑手给揪出来。
“派出来四组人,直接去搜查四处可疑的地方。”
慕戎徵沉吟着说出了他的计划。
“可疑的地方?你已经知道关押何欢的具体地点了?”
作为长辈,智商比不过一个晚辈,说来是一件丢人的事,但是,谁让这个晚辈智商实在吓人呢,别人还满头雾水,他却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想想这种人的城俯,真的是怪吓人的。
“嗯……现在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是我推测错了……姨丈,你说,我们要不要冒这个风险?”
他斜过一眼,把这个决定权扔给了自己这个长辈。
“你有几成把握?”
祁皋琢磨着问。
“七成。”
“搜。”
“好……”慕戎徵一拍手,“那就搜,四处地方,由金刚狼特种营派出行动队进行紧急搜捕。祁部长,请马上下达搜捕令。”
“等一下,你想搜什么地方?”
这个,他得问问清楚。
“祁大夫人名下四处别墅。”
祁皋顿时错愕,顿时惊站起:“这和我大嫂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查了就知道。祁部长,请下搜捕令……”
慕戎徵伸出双手无赖索要。
*
十分钟后,金刚狼特种营出动紧急搜捕小组,由金刚狼队员领队去搜查。
一切安排妥当后,慕戎徵打算回去陪蔚鸯,差不多,她也该醒了——那丫头刚刚那么急切,被他一掌打晕,醒来后止不住还要闹呢……
“小慕。”
苏冉突然从走廊的拐弯处跑了过来,声音很是紧张。
“蔚鸯出什么了?”
他敛起凝重的面色。
“蔚鸯醒了。”
“闹起来了。”
“没闹。”
“没闹你急什么?”
“她被司小北带走了。苏喆让我来禀告一声,他现在已经跟了过去……”
慕戎徵脸线一紧,“司小北想干什么?是谁把他带过来的?”
语气里隐隐透出了薄怒。
“是蔚鸯让苏喆去见司小北带来这里的,也是苏喆把人带进来了。司小北说,小乖很危险,必须带上她一起去救……”
“该死的……”慕戎徵快步往外跑出去,嘴里急问着:“司小北有说他们要去哪里吗?”
“姻缘庙……”
*
晚上十点,姻缘庙。
凉风送爽,满天星星,姻缘庙附近,长阶通天,灯笼如昼。
蔚鸯从车上下来,四下观望,夜已深,附近并没有闲逛的人,静悄悄的,只是夜虫唧唧复唧唧。
被慕戎徵打晕,蔚鸯很生气,可现在的她根本顾不上生气,在被司小北一针扎醒之后,她就匆匆跟着来了这里——救回小乖,是她眼下唯一重要的事。
司小北说:“记会者被打断后,酒店就被封锁了,我有去查看广播室,对方并没有把小乖带来这里。刚刚我在酒店门口等,我猜他们还会有行动的,果然,有一个小孩子给我送了一张纸条过来,让我带上你,去姻缘庙。你自己说吧,你是跟我一起去姻缘庙,还是在这里等消息。”
她当然选择后者。
小乖是她的女儿,呃,是前世的女儿,她怎么能弃她于不顾?
正当思量,司小北忽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小心点,对方的目的是你。”
刚刚给她探过脉,她现在怀孕的,今天这种危险的地方,他实在不该带她过来的。但是,如果他不带着她,对方没看到她出现,小乖就很难找到。如果小乖在外头出了意餐,他没能及时将她收住,那他费尽心机重造这一切,就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说来他很自私,但是,他在选择这么做时,一切为了小乖。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答应声嘎然而止,无他,一把小巧的手枪递了过来,是司小北递上来的,“拿着防身。”
“好。”
蔚鸯接过,凉凉的触感,让她的心也觉得凉凉的。
“曲衡,都雷,你们上去查探一下……”
司小北命令身边那两个手下。
“是。”
两个年轻人轻轻跃过来,飞奔直上。
“苏喆,你断后,蔚同学,你紧跟着。”
司小北稳稳地把控着局面。
“好。”
三个人往上走,很快来到烧庙宇大门前。
都雷跑了过来,报告道:“确认过了,没有任何可疑的人。”
没人?
明明约的就是这里呀!
这时,一个小沙弥从姻缘庙里出来,噔噔噔跑得飞快,来到面前时双手合什,说道:“请问,您是蔚鸯小姐吗?”
“我是。”
蔚鸯忙应道。
“阿弥陀佛。”小沙弥递上一封信,“有位男施主让小僧把这封信交给你。”
“谢谢。”
蔚鸯接过,撕开信封,抖开信纸细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想要孩子的小命,单独上游舫,河边,亮着红灯笼的这一艘。多来一人,我就让这小姑娘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