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精美的园子,已然面目全非,曾经住过的小楼,烧掉大半,漂亮的围墙倒得倒,毁得毁,塌得塌,屋后那幢小楼,也已被炸得移为平地。
黑烟袅袅,余烬还在燃烧。
园墙外,围起了警戒线,不少路人围在边上指指点点。
警方的人,消防部门的人,在里面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勘察着现场。
蔚鸯冲出车子,欲往里面跑,却被守在警戒线边上的人,被一警察给截住,“什么人,这里被人为爆毁,任何人严禁入内……”
“我住在这里。放我进去。”
无比冷静,蔚鸯目光灼灼地盯着母亲住的西卧房,昨天母亲是不是已经遇害了?她想知道真相,不想被蒙在鼓里。
“这位小兄弟,让她进来吧!”
花坛后,一个迷彩军人走了出来。
蔚鸯看了一眼,是慕戎徵的手下:胡八。
那警员放了走。
蔚鸯飞快跑进园子,径直往主楼走去,曾经华美的宅子,现已成一片焦碳,满地狼藉,无落脚之地,她想进,却不想再度被拦住,“对不住,现场需要被保护。不管是你是谁,都不能随便进入。”
胡八站在原地,转头瞅了瞅跟着的苏喆,低声问:“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着吗?怎么就把人给带来了这里?”
“你什么时候能让四少在下了决定之后还能改变主意的?”苏喆淡淡反问,“这个蔚小姐和四少是一样的脾气,你觉是我拦得住?”
胡八:“……”
真的假的呀,这小姑娘会这么难缠?
他转头冲那个一身无害的小女生瞄了又瞄,看不出她能有多大杀伤力。
但是,能让营长动心的女孩子,本身就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胡八,慕戎徵呢?”
蔚鸯忽然冲她走来。
那语气,很是不善。
胡八听出来了。
苏喆也听出来了,暗暗刮了刮额头,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这是想吵架吗?
“在……那边的园子。”
胡八冲废墟后方那个位置指了指。
蔚鸯明白了,他现在在新宅,转身就往那个方向杀了过去,没一会儿出了被炸毁的后门,一路狂奔,到了新宅,打了电铃,不过几秒,有人来开门,是慕戎徵的手下赵大白。
“慕戎徵呢?”
“呃……在客厅。”
她把人推开,飞也似冲入。
身后,苏喆和苏冉紧跟而至。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了?”
“不管我们了,快跟进去劝架。”
苏冉叫嚷着。
虽然她认得蔚鸯不久,但是,她深信一点,蔚鸯最讨厌被人欺瞒,这回,公馆出这么大的事,又事关程蒽,蔚鸯这小炸药包肯定要炸了。
客左门口守着几个警卫,不是慕戎徵的人,看到她直奔而入,立刻拦了去路,“什么人,胆敢乱闯?”
“蔚小姐,您怎么来了?”
门内,老沙快步上前,挥了挥手,示意让开。
蔚鸯不说话,闪了进去,见客厅没人,寻觅着找去书房——这是她第一次来这边,不知布局,撞了两处门,才找到书房。
彼时,慕戎徵正和杨翦低低说着什么话,听得开门声,抬起了头。
“蔚鸯?”
慕戎徵讶然。
“我妈呢?”
问得直接了当。
蔚鸯一步一步走上前,咬着的字音清晰分明,“是死了,还是受了重伤?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蔚鸯!”
慕戎徵重重地冲紧跟而来的苏喆剜了一眼,对方很是无辜地倒着回去,转过脸,故意不和他接视。
四少,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你女人太难缠了。
“不管是怎样一种情况,我都有权利知道实情不是吗?”
蔚鸯压着心头的大痛,耐着性子求真相。
“没死,也没受伤。”
几步走近,慕戎徵扶住她的双肩。
“那人呢?”
蔚鸯困惑。
“不见了。”
这三个字,他吐得有点困难。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她不大明白。
“昨夜我们从平山飞来温市,抵达这里时,房子突然被炸,营长以为你在楼上,不顾安危冲向上楼时,不见你,也不见蔚二太太,就连杨妈都不见。”
是跟进来的赵大白作了回答,“营长额头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被炸伤的。”
蔚鸯不由得又冲慕戎徵额头那醒目的白纱睇了几眼,“好,现在和我说说看,你突然从平山赶来的原因。平白无故,你怎么知道有人要害我们?还有,是谁要害我们?”
“是荀苍。”慕戎徵低低回答:“我去平山,但为清缴荀氏余孽,不想他带人跑来了温市,并且在公馆埋下了炸药,撒下火油,计划在我们踏入公馆时重创我们。”
“还好,营长机警,金刚狼上下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只是公馆却被炸得炸,烧得烧。营长是怕你忧心蔚二太太下落,这才没有告诉实情。”
赵大白一味替慕戎徵说着好话。
当然,这本来就是实情。
“我本来想今天白天查一查清楚,看有没有线索,如果能把情况查清,把程姨找回来,最好,查不清楚找不回来的话,晚一些我会和你说。蔚鸯,明天是你期末考,我不想你分心耽误了考试。现在这件事,急也急不来。”
这句解释让蔚鸯发不出脾气来,因为她心里明白,慕戎徵这么做,出发点是不想让她担心,一切皆是好心。
不能发脾气,可是她偏偏想发脾气:他这种知情不报的行为必须改掉,虽然他是军人,有很多机密是不该说与她知道的,但是,只要事关她,他就不该瞒。
她讨厌被他瞒在鼓里。
“慕戎徵,你给我听好了,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往后头,你要是事事瞒我,就算你的出发点是为我着想,我也不接受。
“我不需要你处处保护,我也没你想得那般娇弱,什么也扛不住。如果我是那种什么压力都承受不了的人,不能和你一起承担问题,那这样一个女人,你要来有什么用。
“我不想做一个柔弱的女人,如果你想那样的女人,别找我。我要的是可以在以后,和我喜欢的人一直面对一切困难,而不是我一无所知,你在殚精竭力……
“听到没有,记住没有?”
这番话,她说得又凶又悍,眼神也很严苛,慕戎徵却扯着唇角,莫名笑了。
嗯,这哪是在凶他?
分明就是在给他嘴里灌蜜糖。
“听到了,也记住了,我保证以后有事不瞒你……”
他手臂一伸,就将也给揽进怀,想要抱抱。
却被她给推开。
“不准抱。”
她急叫了一句。
“为什么?”
他有点小尴尬,四周好多人呢,他的小女人,一会儿给他吃甜枣,一会儿让他下不来台,真是太太太难侍候了。
“有点小生气。不想被你抱。”
蔚鸯挑了挑下巴。
不给他长得记性,以后,他肯定还会犯,以至于一时忘了边上还有其他人。
众人都笑了。
这一笑,蔚鸯尬尴了,脸蹭得通红。
而慕戎徵看到这一幕,抿嘴,笑得特别欢——亮灿灿的笑,看呆了所有人——他们都几乎没见过这位笑过,可今天,他笑了
杨翦看罢,直摇头,想到一个词:一物降一物。
想想啊,慕戎徵这个刺头,不管是在读书时,还是在部队里,还是现在行军打仗,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训斥过?什么时候又这么乖驯过?想让他和小姑娘腻腻歪歪,那简直比老天下红雨还难,但今天,他居然对一个小姑娘这么俯首贴耳,还因为想抱不得抱,而乐得眉开眼笑。
这根本就不是他所认得的四少好不好。
一头让人闻风丧胆的狼,现在变成了一只乖乖的小狼狗,这画风,还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而这些感触,也正是其他人心中所想。
“杨参谋长,麻烦你们先出去,我有点家务要处理。”
慕戎徵正了正神色,一脸正气赶人。
杨翦笑笑,“行,那你处理。我们不防碍你们了。”
他慢吞吞越过,直挥手:“走了走了,出去出去,你们营长发骚的样子,看多了,真让人受不了……”
一边笑损,一边带人走了出去,还帮着把门合上了。
蔚鸯难为情死了。
“哎,小绵羊变母老虎了。”
慕戎徵见她神情一味板着,俏脸却红红的,故意逗她。
“还没过门,你就要让我担上一个惧内的头衔吗?”
惧内?
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蔚鸯一把拎住他的胸襟,又羞又恼,“明知道我现在心情差到极点,你还开玩笑?说,是不是找到新线索了?你再这么和我嘻皮笑脸,小心我真不理你。”
呵,这个丫头,心思真敏感。
他低头看揪着自己衣服的她,这世上,也只有她敢在他身上这么动粗。
嗯,那他干脆就顺势扶住她的腰,“小鸳鸯,你的胆子越来越肥了。”
可不是,现在的她不怕他了,还敢凶他了,只因为她知道他在乎她:一个女人敢在一个男人身上为所欲为,无非是仗着他爱她,反之,也如此。
“你能不能别卖关子,我都急死了。”
她又气又无奈,有点拿他没办法。
“昨天,我在平山发现了荀苍留给我的信,信上的内容是这样:慕戎徵,等着,我会把你的女人跺成肉馅,做成包子,发给你的士兵免费吃一顿人肉包子!
“他是两天前从我眼皮底下逃回南江的,我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所以很急,连夜赶了回来。
“回到公馆,又遇上连环爆炸,整幢房子全烧着了,我很着急,幸好,杨翦知道你在哪里,否则,我真不知道这几个小时该怎么熬过来。
“昨晚上我让赵石头来重新勘察过现场,确认昨天夜里曾有辆卡车到访过,但很难确定荀苍是不是在那个时间点内把人劫走的。
“早上我又查看了现场,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细细地,他把事件完整地描述了一遍。
“什么新发现?”
蔚鸯问得急切。
“程姨房间内的保险柜还是完好的,我打开查看过,少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东原皇城那张房契。我记得之前你把那房契还给程姨之后,程姨将它锁在保险柜了。”
没错,是有这么一回事,蔚鸯记得。
“你想说什么?”
她眯着眼思量起来。
“你可以猜想一下。”他纵容着:“现在我可以肯定的是,公馆的火药,的确是荀苍埋的,西边电房内的墙壁上,他留下了几个字:血债血偿,等着,你会悔青肠子的。”
这个人,还真是可怖。
蔚鸯的思绪运转起来,慕戎徵和荀苍之间,的确会一场斗争,只是这场斗争,现在已经提前了,如果依照前世情况,这些人和她母亲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母亲也不会受困于他——他们自然不可能是冲房契来的,所以,房契应该是母亲取出来的,可她拿房契干什么?
“你是想说,我妈不是被人抓走的,有可能是她拿着房契自己走的?”
她大胆猜测着。
“对,并且,杨妈应该是跟着程姨一起走的。我昨晚上跑上楼时,目测了一下,不管是你的房间,还是程姨那边的房间,或是楼下客厅,都整整齐齐,凭杨妈的身手,怎么可能轻易束手待毙?总会留下一些线索的。没有任何线索只能就说明一件事:那些人来时,她们不在家。”
慕戎徵顺着往下说出自己的推演,“重要的是,程姨房内里有本来有一只羊皮旅行箱,事发后,不翼而发——程姨的房间,没怎么浇火油,消防人员来得及时,所以,烧毁不算严重。衣厨里的衣服少了两件常穿的,结合这些,我猜,程姨可能是有事出去了。”
对,妈妈的确有个羊皮旅行箱,那是她从东原带来的,是她最珍爱的一件箱包,平常她都不大舍得用,但是,如果有事出去,她一定会带这个箱子。那箱子上有密码锁。
“可是,我妈怎么会一声不吭出去了呢?”
慢慢的,她松开了手。
“可能是遇上急事了吧!又不知道你在哪。你买那个四合院,没和妈说吧!”
“还有。”
“也许她有留纸条,不过,经过这一场大火,就算留也已烧光了。”
“只要不是被抓走,其他都没关系。”
可是,这仅仅是他们的猜测而已。
“我已经让人拿站杨妈和程姨的照片去火车站打听了。如果他们走远路,肯定会坐火车,飞机不太可能。程姨舍不得花那个钱。再等一下。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他努力宽她的心。
就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声。
慕戎徵放开蔚鸯,“进。”
是徐为——慕戎徵的手下走了进来,看到蔚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蔚小姐也在,那就最好了,我已经查明了,杨妈和蔚二太太昨晚上坐了十点半的火车去了瑞都。”
去了瑞都?
蔚鸯愣了愣。
妈妈去瑞都做什么?
“然后,我又让认得杨妈的人拿了照片去瑞都火车站查了查,现在基本确定她们已经坐了瑞都往东原的火车去了平津。”
这个消息让慕戎徵重重松了一口气,可见他们刚刚的猜想,全对。
“知道是哪班列车吗?”
蔚鸯则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知道。”徐为点头:“K211瑞都-平津方向。”
“好!”
下一刻,慕戎徵来到书桌前,抓起电话,直接往瑞都火车站挂了一个电话,沉声道了一句:“我是裴御洲,陈长亭是不是,帮我马上联系K211列车,找一个名叫杨惠兰的中年女子,找到她后,马上给我来电。这件事,刻不容缓,立刻办好。”
半个小时之后,书房内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打破了正凝滞着的沉寂。
蔚鸯眸子一亮,等不及慕戎徵去接,首当其冲的冲上前一把抓起,紧张得叫了一声,“喂……是……是杨妈吗?”
“蔚鸯?对,是我……”
是杨妈。
真是杨妈。
蔚鸯激动得差点眼泪都掉下来,心脏跳得可快了:“是我是我,杨妈,我妈呢?让我妈接电话……”
“你和四少这是在闹腾什么呀?好端端的怎么让火车站上的负责人,愣是让列火就近停靠,要我往家打电话,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杨发,我妈在吗?”
她不答,只再次重申了这句话。
“在呀在呀……你等着……程姐,电话,是小鸯要和你说话……感觉很急……”
电话换了人。
“喂,小鸯?怎么了呀?”
终于听到母亲的声音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还好还好。
一切有惊无险。
“妈,您一声不吭怎么跑了?”
“我不是在你房里留了字条了吗?就压在你书包底下。怎么你没看到?”
这边的事,一时半刻也不好说,她只能道:“没事没事!”
真好真好,出事的时候,她和妈妈都不在,真是太好了。
“妈,你这是要去哪呀?”
程蒽迟疑了一下才道:“平津。”
“去那边干什么?您不是说不去吗?怎么突然又去了呢?之前连半点预兆都没有。”
“有点急事要去办,就让杨妈陪着出门了。等你考完试,我就回来了。这几天,你好好考试。”
程蒽温声解释。
“究竟什么事,居然走得这么匆忙?”
连她要考试了,都不顾,可见那事一定很重要。可既然那么重要,之前她怎么没和她说呢?
“这个嘛,等我回来再和你说。乖,我挂了,这班车只停五分钟,我不能再多说了。”
“好。”
挂下电话,蔚鸯终于定下心来,看向慕戎徵时,俏脸上浮现了一层明亮的笑容,眼底却铺上了一层盈盈水气,几乎要滴出泪来。
“妈没事。妈没事。”
她突然蹦向他,抱住他,喜极而泣。
慕戎徵回抱住她,顿了顿,才低低吟笑道:“哭哭笑笑,蛤蟆撒尿,你几岁了?”
蔚鸯有点不好意思,可就是抱着不放了。
今天啊,这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似的,太跌宕起伏了。
不过,也亏得有他在,才这么轻易就把母亲找着了,否则,她哭死都没那能力找回突然平空消踪的母亲——通知瑞都火车站联系到列车,那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事。
“谢谢。”
这是由衷的。
慕戎徵微笑撸她毛茸茸的小头颅,“刚刚还想和我打架呢?现在变小猫了?”
“我急嘛!谁让你瞒我来了,你瞧瞧外头那惨况,再想想凌晨你那副紧张样,我能不急吗?”
她稍稍推开他,卖荫撒娇,一脸的甜笑,还甚是无辜的眨了眨眼。
“我那是怕你出事。”
“那我不是怕我妈出事嘛!心情是一样的!”
刚刚是母老虎,现在嘛,大不了就当狗腿——这个男人,该哄着时就得哄着,哄哄他就高兴,他高兴了,什么事都好商量。
“唉……”慕戎徵捏她双颊,紧紧的,突然叹息,“怎么办,我的情敌竟是岳母,你说我输得有多冤?永远也挣不过她老人家。我这个男朋友是不是也太惨了点。”
蔚鸯一边抢救自己的脸,一边扑哧扑哧笑。
他在吃味她把妈看得比他还重。
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表示嫉妒了。
嘿,真可爱。
连这种醋你也吃?
你也太小气了!
不,不是,慕戎徵,你没情敌,我的心里,现在全是你,只是,妈妈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根本不知道,我曾失去过她,现在,我只想再陪她一段时光,以弥补我曾经的遗憾而已。
“怎么办?慕戎徵,你成功哄我开心了,是不是该奖励你一下?”
她双眸发亮,笑得特别孩子气,心情好得不得了。
“奖励一个吻怎么样?”
说这半时,她半是娇羞,半是欣喜。
慕戎徵的唇角扬得高高的,喜欢看到她欢天喜地的样子。
“不够。至少吻三分钟。“
他讨价还价。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眯眯一笑,扑过去,抱住,强吻。
虽然房子毁了,所幸人都没有,这一刻,她终于有了寻开心的想法。
三分钟就三分钟。
这会儿她高兴,十分钟也奉陪。
慕戎徵呢,拢着她,由着她闹,那绷紧的心弦,终于一点一点缓和下来了。
是的,对于他来说:她若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