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雯霜喝了口茶才觉得喉咙舒爽了一些,前段时间得了风寒,喉咙总是干,说一会儿话就得喝一口茶,这一路憋的,差点要冒烟儿了。
放下茶杯,席雯霜才扭头看向明善,见她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时,微微挑眉,道:“怎么站那么远?”
明善绞着双手,低着头还是不肯看她。
席雯霜笑笑,七分慈祥三分调侃:“怎么?还和我耍起小性子来啦?”
听到席雯霜温柔的笑语,明善越发的抬不起头来,心里也更加内疚了。
她宁愿被臭骂一顿,宁愿受罚,都不要她这样温柔的对自己说话,一点都不怪罪,更让她心里过意不去。
一颗泪砸了下来,砸在明善的手背上,生疼。
席雯霜见了,原本带笑的眼也不由得沉了下来,她轻叹了口气,起身朝明善走去。
明善眼里已经被泪布满,雾蒙蒙的,只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席雯霜的手很暖,甚至是有些烧,这股暖意一下子就传到了明善的心里。
她吸了吸气,这才抬头看着席雯霜。
这一抬头可不得了,眼泪像是开了闸一样,不断的流了下来,砸在席雯霜的手上。
络儿跟在明善身后担心的看着她,这么多年,小姐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席雯霜抬手给她擦泪,边擦边说:“多大的孩子了,还哭,都哭成小花猫了。”
她越是温柔,明善的眼泪越是止不住,到了后面,几乎是放声大哭,一点形象都不顾。
“娘……呜呜,娘。”
明善哽咽声声喊娘,听的席雯霜心都疼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心疼啊?”
席雯霜话出口,两人皆是泪眼婆娑。
席雯霜对明善,从一开始的排斥,到慢慢接受,再到喜欢,这个过程很漫长,漫长都席雯霜都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接受这个假冒她女儿的人。
可明善的乖巧善良还有执着打动了她。
她虽骗了自己,却从未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她像一个真正的女儿一样,孝顺陪伴自己,甚至有些地方做的比亲生女儿做的都还要多,都还要好。
这样一个姑娘,怎会不打动她?
母女俩哭了一会儿,就摒退左右,独自说起了话来。
明善小心的问:“我还可以叫您娘吗?”
席雯霜笑:“你若是不叫我娘,我都要不习惯了。”
明善笑了一下,心也放松了下来。
“那您是什么时候好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骗您的?”
席雯霜道:“我一直都没有犯病,你刚来的时候,当我得知我的女儿另有其人时确实崩溃过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席雯霜明显看到明善的眼神都黯了下来,她自责,也内疚。
席雯霜握住明善的手,继续道:“可崩溃了不过两天就好了,我一直知道我的女儿不是你,因为……”
席雯霜伸手在明善的左额摸了摸,道:“因为你的左额上,没有黑色胎记。”
明善错愕,这个细节确实没人告诉她,连芸姨也不曾说,难怪那时候芸姨知道军团会派人来席府冒名顶替时一点都不慌张,她早就知道娘不会上当。
席雯霜道:“当时不拆穿你,是想看你来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我以为你是来害席家的,所以一开始,我对你的态度恶劣,我的难伺候,挑剔,都是想吓跑你,我当时想,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肯定顶不住我又疯又癫的,会被吓到吧。”
“……”
“哪里想到,你还挺坚强,一点都没被吓到,一直守着我,说实话,你的坚持,让我动容了。”
明善眼里又涌起雾水来,她吸了吸鼻子,道:“就算您对我再坏,我也只会加倍对您好,我怎么舍得让您再受伤害呢。”
她这样说,席雯霜心里十分动容,可也不免疑惑,便问:“为什么你会来这里?还对我这么好?我记得你是明氏的人,明氏对朝廷的态度一直不明确,你来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认我这个娘吗?”
明善摇了摇头,她苦笑了一声,道:“娘,您的故事我都从芸姨哪儿听过了,可我的故事,若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现在,我同您讲讲我的过去,您就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了。”
她说起“芸姨”时,席雯霜心口一跳,但却没有急着追问她口中的“芸姨”是哪一位,只道:“你说,娘听着。”
——
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是幸运的,父母慈爱,同胞和睦,家庭幸福。
早前的倾城没有过活这样的生活,她一直在贫穷和狼狈中间打滚。
明善和她一样,只出了物质上好一点以外,她生命中所缺失的,比倾城还要多。
倾城少了一个完整的家,一份体面的生活,却有一个爱她宠她的娘,还有暗中护着她的高村长以及从小到大都陪在她身边的高继德。
可明善,除了一个大小姐身份以外,什么都没有。
童年没有,亲情没有,快乐没有,朋友没有,自信没有,自尊也没有。
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谩骂,虐打,她在明家就是一个供发泄的工具,父亲不高兴了会打她,不如意了也会打她,总之,明善只要出现在她父亲眼前,不死也要被扒一层皮下来。
有句话说,虎毒不食子。
这句话用在明善父亲的身上一点都不实用。
不过明善相信,她若是个男孩,或许才能感受到父爱,甚至是众星捧月的那种。
因为父亲每次打她时都会说:“你这个死丫头!你为什么不是男孩?!把你生下来有什么用!活着浪费老子钱!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赔钱玩意儿不中用!”
你到底有什么用?怎么就生了个丫头片子?你怎么不死在你娘肚子里?
你怎么不死了?
我不需要丫头!我要儿子!
有那么一段时间,明善也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她若是男孩,娘就不会死,父亲也会对她好一点,不会动辄就是打骂,当她是条狗一样。
哦不,明善甚至感觉,父亲对他养的狗都要比对自己好。
原来,在父亲心里,她连一条狗都不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