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空明似乎叹了口气，又带着几分期许，道：“倾城，你同我讲讲你娘吧。”
倾城目光一顿，神情也松了开来，说娘，她自然是特别愿意说的。
不过……
倾城转而一笑，透露着几分狡黠，她道：“倾城同大师说了，大师可要回答倾城一个问题。”
空明微微一怔，大概是没想到倾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转而一笑，道：“这是自然。”
得到同意，倾城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合着记忆，缓缓道来。
“关于我娘，我讲过太多了，我时常会在心里对自己讲，去回忆娘，我也和清彦讲过，每讲一次，对她的思念就更深一分。”
“……”
“我娘，是个特别能吃苦的女人，她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福云村那么多婶婶，我觉得都没有一个比得过她。”
“……”
“她一个人带我很辛苦，时常吃不饱，干活累到晕倒，可晕倒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安慰我，她生怕我吓到了，可说真的，她在我面前晕倒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我都习惯了，也懂得怎么照顾她了，这话听着是不是挺没良心的？可无奈，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听到倾城说“晕倒过很多次”这样的话，空明捏紧了自己的手，心一阵一阵的疼。
那个女人，虽不是娇生惯养，可到底也是大家门户出来的，都累晕倒了，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倾城接话来的话，解答了这个疑问。
“说起来，我们是很普通，甚至贫穷的家庭，平时都靠周边纯朴的邻居接济，可我娘偏和别人不一样，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她依然咬着牙让我习才艺，懂书法，将我当做大家小姐一样来培养。”
“……”
“她一个人可以打好几份工，好在娘的刺绣可遇不可求，只因这一门手艺，娘也是赚了不少钱的。”
说到这里，倾城有些哽咽，因为，她想到了一件十分不开心，也懊悔的事。
那件事过后，倾城第一次理解了“拖油瓶”三个字，也自责了许久。
这件事，她本不愿说出来，事关她娘的名声，可现在对着空明大师，她却突然想说了，她更想看看，听了这件事之后，空明大师的反应。
所以，她边说，边注意着空明的表情，果不其然，随着她话语的高潮起伏，空明的表情变化精彩。
“我娘长的漂亮，却顶这个单身母亲的身份被人指指点点，那时也有人说我是拖油瓶，可我听不懂，潜意识里还是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
“我娘打了好几份工，直到有一次累到吐了血，才将一部分工作辞了，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曾卖出去的手帕，一位不知名的男性顾客来找到了她。”
说道这里，倾城看了空明一眼，见他仔细聆听的模样，倾城一字一句缓缓的道：“那位顾客很欣赏她的刺绣，聘她去府中做绣娘，薪资很高，我娘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空明脸色一白，问：“他包藏祸心？”
倾城一默，终是摇了摇头，道：“他确实用心不正，却不是包藏祸心，而是……他看上我娘了。”
空明瞳孔一缩，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然后呢？”他有些急了。
倾城道：“那位顾客和大师您差不多大的年纪，可偏偏那时候，很年轻的他，丧偶了。”
“……”
“有人说他的前任妻子是被他活活打死的，也有人说他的前任妻子是红杏出墙被发现了以后，连夜收拾东西逃跑了，结果遇到了山贼，那一对奸夫**都被暴死荒野了。”
空明第一次觉得害怕，他几乎断定，那个人的妻子就是被他杀害了，这样一个冷血之人，看上了秋芸？！那秋芸岂不是……
倾城打断了他的想象，继续道：“可后来，那个顾客竟然主动同我娘解释了。”
“……”
“当时我娘回了家，正是休息的一天，他突然找到家里来，告诉了娘实情，而我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听了个完全。”
“然后呢？”
“然后，我听他说……他的前任妻子确实在外面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也确实同那个奸夫一起曝尸荒野了，可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而是他族中长老和父亲联手做的，他的父亲，不能接受一个不忠不贞的儿媳逍遥快活。”
“……”
“那个男人姓温，他的性格也十分温和，那时候，我都很喜欢他，甚至在他坦率的告诉我要追求我娘时，我是接受并十分乐意的。”
空明脸色一白，他突然不敢继续听下去，可嘴巴却不自觉的问：“你娘和他在一起了？”
这一次，倾城沉默了，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空明差点绷不住。
之后，他缓缓道：“我娘，拒绝了他，大师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娘说，她忘不掉她爱的那个男人，就算那个男人不要她了，她也要为他守下去，不再嫁。”
闻言，空明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到麻木。
倾城却在讲完之后猛地松了口气。
以前，她一直以为，娘一直爱着的，那个不要她的男人是爹。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个让娘念念不忘的人或许并不是和她最亲近的人，而是眼前这个六根清净的大师。
“大师，您说，我娘她傻不傻，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拒绝了那样一个好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个富家少爷，对娘十分耐心，对我更是极好的，他甚至说服了他刻板的父亲接受娘，也接受我，可娘却偏偏不同意，这样好的男人，娘竟然拒绝了。”
“……”
“她若是同意了，岂会有今天？她不用再过那些苦日子，只管将头发高高束起去做豪门夫人，还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也或许会给我添很多弟弟妹妹，可她却把这唾手可得的幸福狠狠的推远了。”
“……”
“大师，我娘是不是很笨？很傻？那个男人有什么好，让她记了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