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蛙虫声声夜鸣,扰的人清梦难眠。
帐中,云九似睡非睡,额上尽是冷汗。
“母亲,不要离开九儿。”
“九儿痛啊。”
“姐姐,饶了九儿吧”
声声痛苦的梦呓惊醒了榻前的般若,她起身点了灯,这才打开了帐子。
“小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轻轻摇晃着云九,般若不断给她拭汗。
浑浑噩噩,云九记忆深处的那些痛苦还在不断轮回,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
“小姐?小姐你醒醒!”
手上加了劲儿,般若试图把人扶起来。
“不要啊”
“父亲,救救九儿!”
“啊!”
挥开般若,初醒的云九眸中一片猩红,傻傻呆坐着,呼吸沉重。
又梦到自己被人用枕头捂死的那刻了,没人知道那样的恐惧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她垂死挣扎过,换来的却是苏挽澜和苏嬷嬷一个又一个的耳光!
“小姐,您怎么了?”
抚着被打疼的手臂,般若被云九狰狞的眼神吓得一时不敢靠前。
看着般若,云九努力一笑。
面色惨白,声音嘶哑。
“没事儿,做了噩梦,刚刚是不是弄痛你了?”
转身倒了杯水,小丫头连连摇头,喂云九喝了几口,就撤了杯子。
“小姐,这水凉了,您喝点润润嗓子就好。”
也不贪凉,云九点点头坐直了身子。
这一场梦境下来,后半夜她恐怕是睡不着了。
起身下床,她任由般若给自己披了外衣,缓缓走到窗边,支开了窗子。
夜色中,整个云府异常静谧。
就是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却也让她倍感疏离。
桌子上,笔墨纸砚俱全,云九随手抽了本书,照着里面的内容一笔一划练着字。
波罗静静研磨,并不多问一句。
乖巧的立在云九旁边,虽然般若并不认字,但她也在云霓裳身边服侍过,两人的字一比较,还是自家小姐稳占上风。
“小姐,你明明就比大小姐写字好看,为什么宫宴那天却不参加比赛呢?”
闻言,原本行云流水的笔尖一顿,纸上瞬间墨染晕开出一朵黑色的花瓣。
云九勾了勾唇,眸中冷寒。
她岂止写字好看,在府中,琴棋书画她若认第二,恐怕没人能争第一。
只不过,她的才艺从未示人罢了。
那些年,府中小姐齐聚一堂,有专门的夫子教琴棋书画,自己也在其中。不过,经苏挽澜授意,夫子对她格外严厉,稍有失手便是罚站、罚跪、罚抄!
想来,也得感谢苏挽澜,正是那短短的几年,让她抄遍了府中所有的书籍,受益良多。
夜,静静地
没得到云九的回应,般若也悄悄闭紧了嘴巴,乖乖站在云九身后,看她不厌其烦的抄了一页又一页的字。
直至天明,云九才搁笔。
看着身侧已经困倦的睁不开眼的般若,失笑道“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你去睡会吧,波罗跟我出去一趟。”
“小姐你要去哪儿?”
可怜兮兮的抓着云九的衣袖,般若心中有太多担忧却不敢问出口。
“府中闲逛。”
既然早起了,那她何不晨间散散步呢。
拿下般若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云九轻轻拍了拍“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忍一忍,我尽量早些把他们接过来!”
瞬间红了眼眶,般若‘噗通’一声跪地,连连磕头。
“谢谢小姐。”
扶她起身,云九略略皱眉,轻斥“别动不动就跪,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再说了,我身边也缺可靠的人手。”
怕她负担太重,云九随口编了个理由,而后,才领着波罗出了门。
晨间,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人闻着就心情愉悦。
若她没记错,云暮年也有晨间散步的习惯!
昨晚,他是宿在苏挽澜那里的,为了赢得竹马的欢心,估计苏挽澜也会陪着。
呵呵,但愿她看见自己后还能笑颜如花......
微微闭了闭眸,云九努力吸了口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脂粉香气,缓缓笑了,带着些许嗜血的味道。
“走,去荷塘那里。”
长长的栈桥依旧保留着,此刻云暮年和苏挽澜就站在上面。
看着已经建了三层的竹楼,苏挽澜眼中妒意一闪而过。
“老爷,这小楼还不封顶么?九儿也已经十六了,用不了多久都是要嫁人的,她一个女儿家家的,哪里用的着这么大的地方!”
眯眼看着紧锣密鼓施工的匠人们,云暮年也点了点头。
眼中一欢,苏挽澜与男人并肩站的更近,十指相握,声音小鸟依人。
“姐姐前几天派人带话了,说今年一定会迎娶霓裳进宫的,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也是可喜可贺了。等霓裳一出门子,后面这几个姑娘也该打算起来了。”
在云启国,云府这几个姑娘已经算是大龄待嫁女了。因着长女云霓裳迟迟未出门子,所以后面的庶女就算着急也得干等着。
因此,云暮年没少受两个姨娘的抱怨。
听苏挽澜这么一提,他不由得有些欣慰,揽过她的肩,声音里带着赞许。
“这些事情夫人做主就好。”
依着男人,苏挽澜敛睑一笑,眸里尽是杀戮!
哼,等到那天,她一定好好替云九挑选一个‘如意郎君’,把她踢出府去。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站在两人身后,云九声音清脆,伴着晨雾,带着花香,说不出的好听。
松开苏挽澜,云暮年眼中有震惊,看着云九,声音染上些许慈爱。
“九儿来了,你怎么不多睡会呢?”
为他刻意伪装的慈爱感到恶心,云九勾了勾唇,看着云暮年旁边的苏挽澜,声音淡淡。
“九儿今天约了人要出府一趟,这不过来找母亲取些例银,以免在外没钱付账丢了相府的脸面。”
闻言,脸色一黑,云暮年跟着云九看向了苏挽澜。
“你还没给她例银?”
要知道云九回来的时间并不长,这段时间接触的也只有逸王一人,想着她要出去见的人,云暮年看着苏挽澜的目光里带着狠厉。
头皮发麻,苏挽澜也没想到云九大清早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招。
“老爷,之前就说过要给九儿拿的,可是这孩子一直推脱着,谁想到今儿又要急用呢。”
打着哈哈,苏挽澜狠狠瞪了云九一眼。
听她这么一说,云暮年稍稍缓和了脸色。
可云九不干了!
她不依不饶,迎着苏挽澜一笑,开口“母亲什么时候说过给九儿例银了?九儿最近要回礼手头正紧怎么会不要呢?对了,母亲把之前各大世家给九儿送的礼物还给九儿吧,九儿也好掂量掂量回什么样的礼物才不跌份。”
咬唇,苏挽澜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迎着云暮年吃人的目光,面上勉强带笑。
“当然是要给你了,这不眼下你身边人手不够么,怕你年少看管不住,母亲才迟迟不敢放手的。”
等的就是这句,闻言,云九真心实意的笑了。
“说起这个,九儿身边的般若就很稳重,想来,她的家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九儿能否恳求母亲,把般若的爹娘以及哥哥赐给九儿呢?”
“不可能!”
呼吸狠狠一窒,苏挽澜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但被云暮年一瞪,又不由得支支吾吾解释着。
“九儿年少又是闺阁女子,你若身边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厮,传出去名声可不就毁了么。”
朝阳下,云九笑意更深了。
伸手指着在建的竹楼,她道“这么大的地方母亲岂能说九儿要他们近身伺候,再说了,九儿也要出门的,一个当马夫一个做护卫岂不更加安全,就是别人见了,也得说父母亲为九儿思虑周全才是!”
“不行!”
“就按九儿说的去办!”
“另外,除了她的例银再格外多给她一千两白银!”
双双出声,苏挽澜的不同意直接被云暮年的命令掩盖,再次看了眼云九,云暮年这才转身离去。
咬唇,苏挽澜气的整个人都在轻颤。
可偏偏,云九却伸手指着栈桥,巧笑翩然“母亲,您先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