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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招摇的夹竹桃精。  长孙:“是你早了。”

乔仙:“打听到了什么?”

长孙难得迟疑片刻, 才道:“她身上的香, 是一个叫妙娘子的女人调的,对方熟谙各种香方, 总能调出与众不同的熏香,芸芸之所以能在春香坊脱颖而出, 也少不了熏香的功劳。”

若是崔不去或凤霄在此,听见妙娘子,立时就会想起那个失踪了的于阗使者之妾秦氏妙语, 但他们并不在这里,长孙和乔仙二人也无从得知案件内情。

不过即便如此, 长孙与乔仙,也大概能猜出崔不去让他们循着梅花冷香来调查的用意了。

“这个妙娘子,应该与尊使要找的人有关。”乔仙道,“但你与她厮磨了大半日,就查出这么点线索?”

长孙菩提看着她没说话, 那意思是“你自己又查到什么”。

乔仙道:“我本欲跟踪她的侍女, 谁知在外头看见那侍女对你的芸芸小娘子露出不满嫉妒的神色,便将计就计,假装受伤误入春香坊的江湖人,求她救治,装装可怜让她放下戒心, 套点话罢了。”

她身上有种清冷出尘的美, 若换了男儿身, 清冷出尘就成了高冷禁欲, 一样会令女人疯狂,而且看久了,就会发现乔仙似乎有点雌雄莫辨。

头一回,长孙菩提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到底是男是女?”

乔仙淡淡道:“你修佛修了那么久,难道不知色即是空,一切表相皆为虚妄?”

长孙默然,将手上佛珠转了一圈,低低道了声阿弥陀佛。

“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佛法还没修到家。”

乔仙诧异:“你与那芸芸小娘子,难道什么也没发生?”

长孙平淡无波:“我问了话,按住她的晕穴,就离开了。”

她醒来之后,也许会记得长孙菩提,却不会记得自己是怎么昏睡过去的,只当春宵一度,春梦无痕。

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长孙菩提微微晃神,很快又被手上佛珠的触感拉回来。

“你查到什么?”他罕见地主动开口询问。

乔仙:“我从那侍女口中问出妙娘子的下落,她说芸芸在外面偷偷买了一座私宅,原本是准备给自己赎身之后住的,妙娘子帮助芸芸在春香坊站稳脚跟,她也投桃报李,请妙娘子在那私宅暂住栖身,我也想看看,那妙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长孙菩提以表情询问:天黑了,怎么还不动身?

乔仙不答,叫来店家,让他上两碗汤面。

“时辰还早,吃了汤面,再走也不迟。”

长孙菩提点点头。

他其实并不擅长套话当细作,若是让他选择,他宁肯提着刀剑去与敌人拼杀,方才虽然芸芸小娘子十分配合,但从春香坊走出来时,长孙菩提紧抿的唇角依旧泄露了他的紧张。

直至此刻,方才稍稍放松。

乔仙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左月局的人,比起解剑府,还是少了。”

若尊使座下能有一个智勇双全的人物,这次也许就不必尊使亲自出马设局布阵了。

“与其看着尊使动辄卧病在床十天半个月,我倒宁愿他多奔波些,病反而少了。”长孙难得说了一个长句。

乔仙皱眉:“但他在凤霄手下,一定不好过。”

说话间,面已送上,二人不再说话,默默吃面喝汤。

汤面是再普通不过的素面,面粉不如京城的好,汤底自然也是井水煮开的白水,上面撒点野菜葱花,半点荤腥都不见,这便是市井人家的一顿饱食了。

这样的面,比起长孙与乔仙以往吃的,自然滋味要差许多,但饥肠辘辘加上天气寒冷,一碗热汤下肚,却足够让胃变得暖呼呼,暖意足以蔓延全身,将疲惫一扫而空。

乔仙与长孙此刻心里却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尊使在这里就好了,也不知他现在能不能喝上一碗热汤面?

……

崔不去自然没有热汤面喝,非但没有,他还得站在屋外经受寒风,压抑咳嗽的欲望。

但他的心情却很不错。

因为在他面前的凤霄正陷入以一对五的僵局。

“将屋内的玉石拿来。”他听见凤霄对裴惊蛰道。

裴惊蛰愣了一下,不知凤霄想做什么,但还是转身入内,很快捧来玉石。

今夜月色不错,玉石在裴惊蛰手中越发光彩焕发,晶莹剔透的玉心中,还能看见丝丝绿意流淌。

不管是不是天池玉胆,毫无疑问,这都是一块质地上佳的美玉。

在场之人看着玉石,眼中异彩连连。

凤霄环胸而立,好整以暇道:“你们都是为了玉石而来的?”

五名不速之客中,除了黄衣女子刚才自陈是想借玉石一观之外,其余四人,都默不吭声,并未表明身份来意。

尴尬的寂静中,谁也不肯先开口,似乎在比谁的耐性好。

凤霄不着急,崔不去更不着急,微微焦虑的只有裴惊蛰一人。

他知道自己修养不够,不肯给凤霄丢脸,默默深吸了口气,努力捺下心头躁动。

又是黄衣女子当先打破安静:“奴家第一个出现,也不想与解剑府为敌,我一个弱女子,在这冷风里吹了大半夜,还请凤郎君可怜可怜我,借我看一看,我也好回去有个交代。”

她盈盈浅笑,本因长相平平而令人毫无印象的脸,却因声音动听,让在场之人不由往她那里看了一眼。

崔不去不着痕迹扫了一圈,发现在场之中,只有两个人没看黄衣女子,一是那个戴着幂离,男女莫辨的白衣人,还有一个,则是那突厥人。

突厥人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凤霄身上。

只有心无旁骛的高手,才不会被任何外部因素所干扰。

至于半身隐没在阴影中的黑衣人……

对方侧着身体,远远站着,左手虚握着右手手腕,不时抚一两下。

崔不去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凤霄并未去观察其他人,他的眼睛一直都看着黄衣女子,好像这院中的来客,只有她一个。

看见对方笑,他也跟着笑:“冲着你这样有礼,我也该将玉石先借给你瞧瞧,不过我连你芳名住址都不知道,万一你拿了就跑,我以后要去哪里寻你?”

黄衣女子福身道:“奴奴冰弦。”

凤霄挑眉:“姓冰?这姓氏倒是少见。”

冰弦:“姓氏名字,不过加诸在外的称呼罢了,譬如凤郎君您,便是不叫这个名字,也一样风华绝代,无人可比。不是吗?”

凤霄哈哈一笑:“比起那几个无礼之人,还是你说话最得我心!你这样善解人意,不如来我解剑府,我保管怜香惜玉,绝不让你大半夜还坐在屋顶上吃冷风!”

冰弦莞尔,正想说点什么,就见凤霄忽然抄过裴惊蛰手中的玉胆,朝她抛过来。

“既然看你最顺眼,玉就先借给你看了!”

冰弦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凤霄说扔就扔,当下想也不想,纤纤足尖一点,身体若轻鸿过空,扑向玉石!

但她快,还有人比她更快。

那头戴幂离的白衣人,还有眉间深痕的灰衣人,也都几乎同时将手抓向玉石。

突厥人却看也不看玉石一眼,手中长刀蓦地出鞘,刀气澎湃若山崩海啸,霎时铺天盖地涌向凤霄。

刀气之盛,连带站在他身后的崔不去,也只觉飓风袭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往后疾退,眼看就要重重撞上墙壁,衣襟被人猛地一扯,他眼睛一花,发现已被凤霄抱在怀里。

但突厥人身形已至,刀气从头顶席卷而来,崔不去感觉自己发髻一松,头发随即披散下来。

如凤霄这般境界的高手,一定知道刚才突厥人那一刀先发制人,至少也会打掉他束发的玉笄,为了自己发型不乱,便临时拉来崔不去挡一挡。

崔不去不用揽镜,也知道自己现在披头散发形同疯子,他一股恶气涌上心头,当即大骂:“姓凤的你他娘的混账王八卵子!”

下一刻,他就发现突厥人间接帮他报仇了,因为凤霄已经与对方激战起来,无暇分身顾及与崔不去斗嘴。

而那块玉石刚刚被灰衣人碰到,他还未来得及高兴自己比旁人快一步时,就发现玉石在他手中忽然四分五裂,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抢玉石的三人都彻底傻眼了。

乐平公主曾与前朝皇帝宇文赟生下一女,名为宇文娥英,此女虽然丧父,却有母亲呵护,更有外祖父母爱屋及乌,加倍疼爱,哺乳过她的奶娘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半年前,奶娘的儿子因牵连案子,被解剑府扣留,奶娘向宇文娥英求情,宇文娥英又求到母亲乐平公主跟前。

公主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她受委屈,当下便带着公主府的家将上解剑府,让对方放人。

解剑府有三位府主,大府主为刑部尚书兼任挂职,一般不管事,真正做主的是二府主凤霄。

当天在场的人并不多,据后来流传的版本,据说是公主气势汹汹带着人上门,家将仗着公主在场,不肯解剑,公主也默许纵容,双方在言语上起了冲突,凤霄二话不说,当着乐平公主母女的面,直接把家将的剑拧成三断掷出去。

家将当时只觉疾风当头刮来,还未回过神,人已经被钉在解剑石上,断剑三截,恰好就钉在对方双肩与胯|下的衣料上,将人牢牢固定,轻易不敢动弹。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乐平公主更是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如此折辱自己的人,当即一状告到天子那里,谁知倒霉的却不是解剑府,更不是凤霄,隋帝杨坚哈哈一笑,道凤二真乃直脾性也,将那家将分配出京,安抚公主一顿,此事就不了了之。

经此一事,不说乐平公主,就连旁人也能看出,解剑府在皇帝心中非同小可,凤霄更是深得看重,既然乐平公主都撼动不得,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凤霄的凶名,更是在京城小范围内流传一圈,别人不说,从公主府出来的人,是绝对知道的。

是以这人一听说解剑府凤霄亲至,立时脸色大变,恨不能掉头就走,全无之前的趾高气扬。

“这兴许是其中有些误会,既然解剑府办案,我等就不作干扰了,请!”那人笑得有些难看,气势软下不少。

凤二府主却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手一挥,对赵县令道:“这些人与案有涉,也都带回去问话。”

赵县令面露难色:“这……”

凤霄没等他纠结完,直接叫了解剑府的精骑,将刚才与温凉同行的人都带走。

那公主府家人虽然不情不愿,却不敢再口出恶言,只能恨恨瞪凤霄一眼,无可奈何从命。

连在京城,乐平公主亲自出马,都奈何不了凤二,更何况这里天高皇帝远,凤二就算杀了他,照样全身而退。

凤霄没有亲自审问温凉,而是将案子交给赵县令去办。

这一个月以来,发生在六工城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简直令赵县令焦头烂额,无从下手,一面疲于应付,一面又怕凤霄怪罪他办事懈怠,是以只能提起十二分精神,他不敢过分提审乐平公主的人,对温凉却没什么顾忌,又从死者妹妹口中相互印证,居然很快就把案情查清楚了。

十几年前,关中有两户人家,一户姓应,一户姓温,世代经商,且交情不错。应、温两家的家境,原本相差无几,都只是中等殷实人家,但温家男主人经商有道,很快就拓展人脉,壮大家业,反观应家,却一直平平没有起色。应氏遂起了贪念,勾结绿林盗匪,趁温家男主人带着长子外出经商时,将二人劫杀,又趁温家只剩老弱妇孺时,接手他们的生意,从而一步步富裕起来。

温家幼子自小聪明却体弱多病,被留在行医的外祖父家调养,他听说此事,心中生疑,就开始暗中调查,终于查到那群盗匪身上。温凉深知当时的温家无力与应家抗衡,便悄然离家,外出闯荡,因缘际会结识贵人,又进入琳琅阁做事,慢慢查清自己父兄的死因。

正好当时关中地区换了一位新的父母官,对方求功冒进,温凉看准这一点,拿着应家与绿林盗匪暗中勾结的证据上门,刺史大喜,当即下令查抄应家,没收一干财产,应父也被获罪流放,死于路上。

当时应氏兄妹因年幼逃过一劫,侥幸活下命来,自然对温凉恨之入骨,但他们也深知,以温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们不可能杀得了对方,于是就想出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应无求先服下剧毒葛草,再找上门与温凉打斗,让温凉打伤自己,这时应无求毒发身亡,温凉自然也逃不脱杀人的干系。

此事内情复杂,但赵县令见了凤霄对公主府家人的态度,生怕自己这个小卒随时被弃用,愣着逼着手底下的人日夜不停,将事情查清楚,查来查去,仵作剖尸查验,终于验出应无求体内残余的毒草,这才证明了温凉的清白。

应家先对温家下手,温凉又以牙还牙,他先前向凤霄表示自己不认识应氏兄妹,显然是睁眼说瞎话,但两家恩怨是非纠缠不清,连赵县令向凤霄禀报时,也唏嘘不已。

不过凤霄对此兴趣不大,他的关注点落在温凉本人身上。

“温家的人,除了温凉,都死光了吗?”他问道。

赵县令摇摇头:“温凉还有一位母亲,卧病多年,他事母至孝,老母信佛,让他不可赶尽杀绝,所以当年他才只对应家主人下手,放过了应氏兄妹。我已派人去询问过他母亲,的确所言非虚,大夫也说,温母病体虚弱,药石罔效,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