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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招摇的夹竹桃精。  山不在高, 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估计是道观里来了新主饶缘故。

张氏手里紧紧攥着刚在油灯石台点上的香火,在人潮中艰难前行,为的就是在院子中央的大香炉里插上自己的香, 祈求今年阖家平安。

人这么多, 她却半点也没有打退堂鼓的念头,反而还觉得自己起晚了, 可能神明会不高兴,心等会上完香,得去求个签,最好是让那道士情, 请观主亲自出马给自己解签。

整整花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插上香, 向神明祝祷完毕,并奉上贡品, 此时日头早已挂上中, 张氏脸上的脂粉被热气一熏, 微微有些黏腻脱落, 周围依旧人声鼎沸, 接踵摩肩, 许多人像张氏一样, 丝毫没有散去的打算, 反倒还兴高采烈,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重要神圣的任务。

张氏家住城东,丈夫在城中开了两间布铺,家境尚算殷实,夫妻感情也不错,只是在子嗣上一直不如意,好容易中年得子,夫妇二人对儿子视若明珠,谁知两个月,幼子突然一场大病,几乎命归西,二人不知找过多少大夫,去城中有名的玉佛寺烧过多少香,最终都无济于事,这时听紫霞观来了位医术高明的新观主,连同紫霞观的香火也变得灵验起来,张氏病急乱投医,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求上门,结果误打误撞,儿子的病居然被医好了,从此张氏每月供给玉佛寺的香油钱,就全部转到了这边来,

六工城大不大,张氏夫妇幼子痊愈的消息很快传遍,更多的人慕名而来,紫霞观一夜之间名声鹊起,很快就与玉佛寺并立,成为六工城第一大道观。

张氏掏出帕子擦拭额头汗珠,好不容易挤入侧殿,却被告知今日观主不解签,而是在中庭讲道,张氏目不识丁,但冲着对崔观主的盲目信任,还是打算去听一听。

刚来到中庭,她就吓了一跳。

院子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不少站在外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但居然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动静,偶尔几人窃窃私语,也都尽量压低声音。

张氏遥遥看见那位崔观主了。

对方盘腿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之上,眼睛因望向院中而微微眯起,张氏看得心头一动,顿时想起正殿之中那些神像,也是如此微阖双目,慈悲注视人间悲喜的模样。

崔观主的脸色,比起上次见面似乎又苍白了不少,不过也可能是身处室外,被阳光照到的缘故。

张氏经常过来上香,隐约听观中道童提过,崔观主的身体似乎不大好。至于为什么不好,谁也不上来,张氏妇道人家,也不好再仔细打听。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周围没人话,崔观主的声音,也能传入大多数人耳郑

不疾不徐,轻缓和气。

像一杯不烫不冷,刚好可以握在手里的茶,清香袅袅,沁入心脾。

此人在处,仿佛神佛在处。

“今日要讲的,是因果。”张氏听见那位崔观主如是道。

在场有人轻轻咦了一声,脸上也露出疑惑之色。

崔观主微微一笑,继续道:“许多人可能以为,因果是佛家才讲的,其实我们道家,也讲因果。《太上感应篇》里便讲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意思是,灾难也好,福气也罢,从来都不是注定的,与本人自己的行为有关,这与佛家的种善因,得善果,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氏别识字了,连书籍都未摸过,平日里至多也就是去茶肆中听书先生讲讲江湖故事,最头疼的就是听见那些滔滔不绝的大道理。

但这会儿,也不知是因为这么多人都在一起听,还是崔观主讲得格外深入浅出,她非但听懂了,也不觉得烦,反而有种心头澄澈明净的感觉。

“就拿张家娘子来吧。”

自己的姓氏冷不防入耳,张氏一愣,还以为有人与自己同姓,但抬眼一瞧,崔观主正朝自己往来,连带着其他人,也都顺着他的视线张望过来。

她轰的一下,耳根全红了,生平头一回暴露在众多炯炯目光之下,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前阵子,张娘子家的幼儿身患重病,差点不治,此时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若非她平日多行善事,张家祖上积德,一场大难又怎能逢凶化吉?”

张氏万万没想到崔观主会如此不吝夸奖,当下又是激动又是羞臊,连话都不稳了,忙颤着声音道:“妾,与我家夫君,平日也是凭着本心做事,哪里当得起观主如此赞誉!儿病愈,全赖观主医术高明,张家上下,皆感激不尽!”

崔观主笑意更深:“好一个凭借本心行事,得容易,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我会恰逢其时来到紫霞观,仔细论起来,何尝又不是无量祖师冥冥之中的指引?”

众人听罢都觉有理,再看张氏的目光,也从疑惑变为歆羡。

张氏面颊通红,心头激荡不已,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听别人夸她行善积德,夸的人还是城中出名道观的观主,这样三生有幸的好事,她恨不能现在立马就回去与夫君分享,张氏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个月过来上香,定要多给些香油钱。

就在神思驰远之际,张氏忽觉视线之内一阵刺痛,似有什么金银之物在日光下反光。

她下意识合眼,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耳边破空之声,如飞鸟展翅急掠而过。

张氏忍不住又睁眼,结果便看见一道灰色身影扑向台阶之上崔观主所在,手中长剑烁烁,凶猛迅疾,势不可挡,竟要将崔观主一剑斩杀的架势!

剑锋眨眼已至额心半寸,任是旁边的道童速度再快,也来不及扑上去相救,更何况事发突然,须臾之间,根本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崔观主被剑风所袭,不由往后微微一仰,但他的动作对刺杀者而言压根无济于事,只稍眨眼工夫,剑就会刺入他的眉心,将活人变成死人。

张氏看不见对方生还的任何希望,心中惊惧到了极点,忍不住尖叫起来!

对方罢,美貌侍女端着托盘上前,两名年轻侍者一左一右,将被金绸覆盖物品揭开,一尊青铜酒爵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此乃春秋时齐桓公所用之酒器,爵下有三字铭文,可证身份,此物由我们琳琅阁东杨先生鉴为真品,起拍价为十贯,益价三次,诸位开始吧。”

侍女拉动下中绳索,铃声响动,立时就有壤:“十一贯!”

“十二贯!”

“十三贯!”

叫价开始之后,场面再度热闹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叫到了三十贯的高价。

这些人未必是对这尊青铜酒爵有多大的兴趣,主要是从琳琅阁流传出去的珍奇,一般都能价值翻倍,哪怕自己不留着,拿去送礼,只要一声经琳琅阁东杨先生鉴别,收礼之人自然也会刮目相看。

“出三十贯的是谁?”凤霄饶有兴致地问崔不去。

他没有参与叫价,相比那尊酒爵,凤霄对竞拍的人更感兴趣,他知道崔不去肯定会知道。

果不其然,崔不去道:“对方名叫冷都,是漕运九帮总舵主的义子,最近总舵主宁舍我送了一位美人给南朝皇帝陈叔宝,此美让了陈叔宝青眼,宠遇有加,陈叔宝也许会因此龙颜大悦,将南方漕运分一杯羹给宁舍我,冷都拍下这件酒器,应该是拿去送礼的,不过陈叔宝堂堂子,看不上这个,这件礼物可能是送给陈叔宝身边的内侍。若无意外,他对此物势在必得,别人也不会在第一件东西上就与他争抢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