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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否耳朵饱受摧残, 以致于之后崔不去整整做了一夜有关凤霄的梦。

梦里无它, 全是此人神采飞扬, 娓娓道来。

“有一回啊……还有一回啊……”

简直昏地暗,日月无光。

直到崔不去醒来时, 那一遍又一遍的“有一回”依旧萦绕耳边, 徘徊不去, 顽固得像三月柳絮,粘上衣服就很难除尽, 闹心得很。

他懵懵懂懂起床更衣, 下榻换鞋, 门外敲门声响起时,崔不去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跳窗而走算了, 幸而下一刻,对方的声音挽救了他, 让他免于从二楼摔断腿的悲惨。

“崔公子, 叨扰了, 未知你是否方便一叙,若不方便,我晚些再来。”是崔佩。

崔不去松了口气:“去隔壁茶肆寻个单间, 我稍后过去。”

崔佩应好, 接着脚步声远去。

没有凤二的清晨如此美好,如果忽略桌上昨夜还未收拾的残羹冷炙。

此人好洁的程度, 完全已经到了让崔不去甘拜下风的地步。

试想一下, 有谁练琴功, 初衷仅仅是为了无须近身接触对手,以内力音波就可以托?

没有,只有凤二。

如此来,他昨日愿意把自己背下车回客栈,那已是破荒的待遇了。

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并不怎么好闻的残羹味道,令崔不去加快脚步离开,实在不愿再多停留片刻。

崔佩有点忐忑。

若换作几前,有人告诉他,当年的崔阶还活着,而且能够主宰崔家生死时,他一定会觉得荒谬。

因为在他久远的印象中,那个孩子永远都是沉默寡言的,便是在受了欺负之后生病,也从来不会向他告状诉苦。

后来崔佩有了自己的孩子,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情,每每想起那个孩子,就越发愧疚。

短短两日,崔家就发生翻地覆的变故,博陵崔氏仿佛一艘飓风中颠簸的船只,随时会被海浪掀翻。

崔家人人自危,女眷们成日以泪洗面,更有甚者,对崔不去破口大骂,诅咒他不得好死。

但崔佩知道,崔不去不会将这些咒骂放在心上。

打从对方离开崔家的那一刻起,就割断了与崔氏的最后一点联系。

朝廷的诏令还未下达,崔咏已经联络范阳卢氏上书辩解求情,崔佩不知道这些举动的用处有多少,但他作为现在唯一一个没有被波及到的崔家人,又曾受余氏临终托孤,理所当然被崔咏派来,希望能求得崔不去高抬贵手。

临出门前,崔咏再三叮嘱,让他心话,务必不要惹恼崔不去,对方若是提出什么条件,只管先答应下来便是,回去再慢慢想法子。

想及此,崔佩不由苦笑,他不怕对方提条件,只怕崔不去什么条件都不提。

博陵崔氏,人人趋之若鹜的名门望族之一,多少人姓个崔也要想方设法与博陵崔氏沾点边,但这些诱惑,对崔不去全然无效。

“我带你来,是因为你在城外先遇见崔公子他们,又结了个善缘,待会儿若需要跪下来求他,你也别犹豫,只是没有我的吩咐,决不能乱话。”崔佩叮嘱身旁的少女。

“明白了。”崔九娘面露不安之色。

一夕之间,父亲杀人,母亲包庇,双双下狱,崔九娘与其他兄弟姐妹从云间被打落凡尘,受到迎头重击,镇日惶惶,不知所措。

她本该恨崔不去的,可当看见那个瘦高身影从外面步入,又半点恨意都生不出来,余下万般杂绪,无从诉。

一如初见,崔不去面色淡淡,并未因为看见他们而露出喜怒。

“我希望你们不是来求情的。”崔不去开门见山道。

“事到如今,我们怎敢?今日过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崔佩苦笑。

崔不去微微颔首,大有等他继续下文的意思。

崔佩顿时不知该如何下去,他一个年过五旬,也曾周游各地,陛见过子的人,此刻却有点窘迫。

“当年,是我对不住二嫂的托付。”他斟酌言辞,不想惹恼对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言,此事的确是崔家对不起你,父亲他也后悔莫及了。”

崔不去忽然笑了一下:“若我当初死在外头,崔咏现在也会后悔吗?”

自然是不会的。崔佩无言以对,他想起父亲直到大哥被抓走之前,还在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而不是对崔不去更好一些。

思及此处,他有些心灰意冷,登时什么辩解好话都不想了。

崔佩叹道:“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若是二嫂坟茔想迁回崔氏陵园……”

崔不去淡道:“从未葬入,何来迁出?”

这简直聊不下去了,换作旁人,只怕是要掀桌而起,崔佩却逆来顺受,不管崔不去什么,他都揽在自己身上。

“都是我的过错,当初要是我坚持……”

“你想当崔家族长吗?”崔不去突然问。

崔佩蓦地抬眼看他。

崔不去意味深长一笑:“之前你前面有三位兄长,还都是嫡出,怎么都轮不到你。但现在不同了,就算崔家不受崔大连累,最终能保住性命,其中哪一个执掌崔家,崔氏族人都不会答应。但你,还有希望。”

崔佩涩声道:“我从未有过这种念想。”

崔不去:“想要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是需要力量的,如今崔家嫡支树倒猢狲散,你若再不挺身而出,只会被人顺势踩上两脚。”

崔佩没作声,但崔不去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

崔佩能力不差,只是长年累月,有父兄在上面,他无法出头,便连在外头当个有名声的文士,旁人起来,也总要加一句,他出身博陵崔氏。

崔不去走出去了,他却没有,注定一辈子都要被博陵崔氏四个字束住。

荣耀,有时也是桎梏。

外面有人入内,是郡守府的仆役。

对方言道:“崔郎君,使君想请您得空时,过府一叙。”

“我现在便过去。”崔不去颔首。

崔佩知道对方无意谈下去,忙道:“二嫂的坟茔,我会常去祭扫的。你出门在外,自己多加保重!”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方子,递给崔不去。

“你也知道,我们这些老而不死的世家,总有些药方食谱私藏。我见你身体不大好,这是我从崔家找出的方子,可以给你调养身体的,也给孙大夫看过了。”崔佩局促道,“我知你如今身份,什么都不缺,不过若有需要,只管写信回来,我定会尽力准备的。”

崔不去微微一顿,将方子接过来。

崔佩明显松了口气,与这侄儿话,真令他倍感压力,简直比面见皇帝的时候还要紧张。

“我的话,你好生想想,若你来当崔氏的家,也许我还会考虑,在圣上面前帮崔家求情,免于牵连无辜妇孺。”崔不去睇了边上的九娘一眼,“也省得崔咏还想将崔九娘嫁给凤霄为妾。”

崔九娘一脸震惊,难以置信:“祖父他,真是这样过?”

她望向崔佩,后者移开视线,不肯与她直视。

“崔公子!”

崔九娘喊住往外走的崔不去,终于将憋了这半的话问出口,“你果真像他们的,是我亲兄长吗?”

崔不去脚步未停,口中淡道:“崔家就算没完,也会元气大伤,你想随孙济民学医,正是大好时机,别光不做,与那些束手束脚的女子一般,让我瞧不起你。”

崔九娘面色变幻半晌,正当崔佩担心她会冲上去质问对方时,却见她忽然朝崔不去跪倒叩首。

“对不起。”

崔不去身形一顿。

崔九娘低声道:“对不起,我从旁人口中听了你的事情,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代我爹娘什么,但我生来便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从前对你做的事,我也有无论如何也推脱不聊罪责。他们现在如此,我更无资格代他们求情,只能一声对不住,请你以后好好的,一生顺遂,无灾无难。”

她张了张口,似喊了一声兄长,却最终消逸在嘴边。

待崔不去走远,崔佩上前将她扶起,见她泪流满面,不由叹一声。

“你这又是何苦?”

“其实我应该恨他的,”崔九娘把眼睛都揉红了,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可我只要一想到,我时候锦衣玉食,备受宠爱时,他却不知在哪里飘零受苦,就怎么也恨不起来。”

崔佩黯然:“这也不是你的错。”

崔九娘:“可他也并没有做错什么。虽他一回来便抓了大伯与父亲,但事出有因,并非仗势欺人,崔家的人背地里却还骂得很难听,我……不知怎的,我这心里,就是堵得慌。”

崔佩摸摸她的头顶,没话。

他想,也许正是因为崔九娘,让崔不去看见崔家还有一丝温情在,才最终没有下死手,又也许,是看在死去的余氏和崔二面上,无论如何,这应该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

崔不去被引到郡守府后花园时,便看见凤霄与元三思相谈甚欢,言笑晏晏,大有下一刻就斩鸡头烧黄纸义结金兰的架势。

他不由暗叹口气,心道之前也没见凤二对这位元郡守如何热情,可一知道他身上有秘藏下落之后,立马就像只闻到了腥味就不肯松手的黄鼠狼,非要在这件事里掺上一脚。

元三思瞧见他,面上露出笑意,起身拱手招呼,亲昵又不失礼数。

“不去,凤府主,你已经与他了此事,你们准备合作去寻那秘藏。”

崔不去看了凤霄一眼,那意思是:你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啊。

凤霄回以无辜的表情,似乎看不懂他的脸色。

元三思见崔不去并未反对,便对他们道:“你们随我来。”

他带着二人来到书房,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从里面拿出一页竹制书签。

书签有些年岁了,但细看竟是两片竹片并在一起,若以刀拆开,中间还夹着一片薄布。

元三思心翼翼,将那薄布拈起,仔细展开,变成半个巴掌大的一片布料。

上面用特殊的墨汁描绘了一处景物。

山巅有雪,半山有洞,松石相间,流水潺潺。

崔、凤二人看了半晌,也看不出这画的是哪个地方。

下山川,大抵都是这个模样。

如果魏朝当真留下过这样一笔秘藏,以作它日之用,不可能只给后代子孙留下这么一条似是而非的模糊线索。

这根本不是让人猜谜,而是捉弄人了。

元三思道:“我也是头一回拆开书签,看见这上头的模样。”

崔不去:“可还有指引?”

元三思肯定道:“有,恒州,南山!”